江涛所在的班组在一楼。一般来讲,一楼往往是比较危险的,因为查岗人员来了之后,当然是从一楼开始查起了。但好在他们的交接班室,在楼道的最里头。打盹时,全班人员就集中在交班室里。门前只留一人站岗,一小时一轮换。

    同时,把走廊里的灯全关掉,只在大门口处,留一盏灯。只要是查岗人员一拽大门,就会惊动蛰伏在阴影里的“哨兵”。而查岗人员在明处,哨兵在暗处,长长的走廊,又起到了缓冲作用,使得哨兵能够及时通知工友们。

    于是,一旦查岗人员驾到,原本东倒西歪的工友们,就像训练有素的军人一样,扑棱一下,全起来了。大棉袄、棉门帘子什么的,该藏的藏,该收的收。排列在一起的椅子,该恢复成正常状态的,赶紧恢复正常状态。短短的几秒钟内,就一切秩序井然了。就这速度,都快赶上特种兵了。

    于是,查岗人员当然是一无所获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车间都具备这样的条件,但人家做的更绝,把放哨人员都派到了马路上,站在了十字路口处。只要是查岗人员一露面,哨兵就立刻报警。甚至有的时候,报警信息能在短时间内,迅速传遍全厂。

    当然,也存在一点儿令人担忧的问题,那就是,如果哨兵自己睡着了怎么办?这就要靠制度来约束了。工人们之间,也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如果放哨人员因失职,而导致了大家都被考核了。那么对不起,大伙儿的所有损失,都由哨兵一人来承担。因此,哨兵一般都会尽职尽责的,不敢稍有懈怠,两只眼睛瞪得跟猫头鹰似的,比做本职工作还尽心尽力呢。

    那么,单人独岗的怎么办呢?那也不用担心,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江涛有个叫胡二的工友,就是单人独岗。他的工作场所,只有一道门,查岗人员推门就能进来。但胡二故意把那道门给弄坏了一个合页,让门垂了下来,摇摇欲坠。于是,再推门时,就很费劲儿了,需要把门先抬起来,然后再推。而且一推门,吱嘎作响。维修人员几次要把门给修好,但都被他给轰走了。“去去去,一边凉快去。谁也别碰啊,就这样,挺好的。”

    不错,是挺好的。每当他打盹的时候,查岗人员还没进来呢,那吱嘎作响的大门,就已经把他给弄醒了。

    说到查岗,其中有一个工种,就让人羡慕得不得了了,那就是天吊工。所谓天吊,就是那种在架空的轨道上行驶的龙门吊。而天吊工睡觉,永远不会被抓到的。因为他人在半空中呢。下面的人若想上去,必须借助轨道旁的扶梯。而天吊工睡觉的时候,只要将天吊停靠的位置,错开扶梯就行了。这样一来,下面的人就只能是望洋兴叹了。天吊工凭借这得天独厚的优势,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真正高枕无忧的,还得说江涛。因为他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他对查岗,从来就没当回事儿,想睡就睡,从来不用任何人替他站岗放哨。而且他睡得四平八稳的,那个香啊,就跟在自己家炕头上一样。因此,凡是看见他那副旁若无人的睡相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替他捏把汗,觉得这家伙简直缺心眼儿,没心没肺的。

    其实,是他心里有底儿。他觉得自己有护身符。因为每次查岗人员一出现,他第一时间就醒了,保证耽误不了事儿。他自己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儿,大概是第六感觉灵敏吧。而且屡试不爽。就像冥冥之中,有人给他提醒儿似的。

    对此,他也不便跟工友们解释。因为谁会相信他的鬼话呢?什么第六感觉?神经病吧。

    ……

    话说夏日的一个夜晚,因为市场竞争激烈,企业效益不好,也没什么活干。江涛待的实在是有些烦闷了,就到别的车间去转了转,听那些员工们胡吹海聊侃大山。然而,听了一会儿八卦新闻,他就有些意兴阑珊了,因为这帮人素质太低,纯属瞎白话,道听途说,没有一位能侃出点儿高水平的。他越听越无聊,就起身走了。

    天气很好,微风轻拂,满天繁星,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

    江涛却忽然怅惘起来,唉,难道,自己一辈子就在这儿混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终老一生?

    他这人表面上看,不多言不多语的,但骨子里,却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不甘寂寞,总觉得自己该干点什么,不能稀里糊涂地混日子啊。

    而且,他还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与周围的人是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并非是生理方面上的,而是心理上的感受。这并非是他高傲自大,瞧不起周围的人。但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他总是有种与周围人貌合神离的感觉。因此,他没有一个能够交心的朋友,时常显得形单影只,落寞无助。

    想着走着,他就回到了车间的窗下。窗户是开着的,如果走大门的话,还有几十米的路呢。他也懒得再走了。于是,双手撑着窗台,嗖地一下,如狸猫般敏捷,跳了进去。

    他年轻,身子灵便,轻盈得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是个套间,他进的是里屋。房间里没有开灯,靠墙有一排仪表,指示灯闪闪烁烁的,勉强可以辨得出周围的轮廓。

    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外屋的门框上,趴着个奇怪的动物,有着一个蓬松的、出奇的大脑袋。再往下,则是白花花的身子和四条腿了。而这个怪物的脚下,则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奇怪,这是个什么怪物呢?造型如此奇特?

    他正呆愣着出神呢,一瞬间,那四条腿忽然分开了。原来,竟然是两个人,而且是一男一女。那个蓬松的大脑袋,原来是两颗脑袋叠加在一起的缘故。而其中的那个女的,还烫着蓬松的卷发呢,因此,看上去才显得出奇的大。而地上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则是两个人褪下来的裤子……

    江涛这才看清,竟然是值班主任和一名女工。

    江涛可真佩服他们,能因陋就简,倚着门框,也能完成在床上办的事儿。

    而此刻的江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非常尴尬。反倒是值班主任,先开了口:“咳咳,哎……江涛,你小子干啥呢?放着门不走,跳窗户?这是违纪行为,你知不知道?考核你啊。”

    江涛闻言,气就不打一处来了。噢,恶人先告状啊,还要反咬一口是吧?他怒极反笑了,“主任,我违反哪条规章制度了?”

    “你……你影响了企业员工的形象。”

    “噢,是吗?那么主任,看看你自己,你现在是啥形象?要不,我把大伙儿都找来评评理儿?看看咱俩谁影响企业形象了?

    “你……”值班主任理亏词穷,不由得火冒三丈,攥了攥拳头,但随即又松开了。

    江涛冷笑道:“算了吧,赶紧提上裤子不认账就得了。跟您的风、流、韵、事儿相比,我跳窗户,算个屁大点儿事呀?值得一提吗?”

    值班主任彻底被他干没电了,吭哧瘪肚的,脸都成了猪肝色。

    江涛则大大方方地从他们两人的中间擦肩而过,扬长而去。并且不屑地丢下一句话:“不好意思啊,打扰了。我啥也没看见。”

    见江涛走远了,值班主任才骂骂咧咧道:“妈的,这小子欠收拾。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那位受惊的女工,怒怼了他一拳,“算了,息事宁人吧。”

    江涛渐渐发现,这种事儿,还并非个案呢。单位里还真有不少女工,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都与大大小小,能够称得上是“领导”的人,关系暧昧呢。因为谁都知道,只要有了“领导”这个“保、护、伞”,日后的工作,就会舒心多了,挨考核的几率,就会大大地降低。

    虽然许多领导自身都不干净,但是人前人后,却总是喜欢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臭架子来,显得趾高气昂的,人五人六的样子。而最让江涛看不惯的,就是领导的那副居高临下的派头儿了,在大会小会上,就跟教训三孙子似的教训员工:“哎,你们知不知道,如今什么最臭吗?不就是人最臭嘛。在我们这个泱泱大国啊,啥都缺,就是不缺人。既然大家来上班,都是为了挣这俩钱儿来了,那就给我好好干,别老觉得自己不含糊。有本事的话,你到外面挣大钱去啊?如果没那个本事,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听话,别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当。”

    江涛盯着台上的领导,双眼中射出两股寒芒。心说,真是大言不惭哪,居高临下,夸夸其谈。呸!说什么人最臭,就好像这其中不包括你似的,你不是人吗?不错,现在人最臭了,尤其是只会夸夸其谈,道貌岸然的领导干部,那就更臭了。

    而领导正在台上训话呢,忽然就感到周身泛起了一股寒意,似乎有一股充满敌意的寒芒,锁定了自己。

    领导一怔,正待寻找那目光的来源呢,面前的玻璃杯,却忽然“嘭”的一声爆裂了。水花四溅,弄了领导一脸一身。领导狼狈不堪地往后一躲,还撞翻了椅子,险些跌倒。

    江涛见状,也不由得一滞。心说,咋回事儿,难道这是自己的杰作吗?不然的话,那玻璃杯怎么会突然爆裂了呢?可……自己哪来的如此本事呢?这简直属于特异功能了啊。

    还有那些值班主任,几乎都是从工人当中提拔上来的大老粗儿,这些人说出话来,就更加恶劣了,满嘴糙话,张口就骂:“你们都他妈的想不想干了?不想干了,都他妈的给老子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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