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终于忍无可忍了,觉得整天窝在这儿,看领导的眼色行事,窝窝囊囊的混那俩工资钱儿,太没劲了。而企业效益,则年年阳死不拉活的,年年需要搞降本增效。再待下去,有什么意思?不是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么?

    而且,他从不觉得,自己离开了这儿,就会饿死。他总是感到,冥冥之中,有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和空间,在向他召唤呢。

    于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毅然决然地推开了综合管理部的门,大摇大摆地闯了进去,提出自己要辞职。

    “啥?”综合员像看外星人似的望着他。随后就围过来好几个人,纷纷插嘴道:“你考虑好了么?这可是国企呀,许多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呢?你干得好好的,为啥辞职呀?”

    “也不为啥,就是不想干了。”

    众人又是好一番相劝,说你可别冲动啊,回去再好好想想。另外,你们车间主任和书记知道吗?起码得跟他们打声招呼吧,让他们给你出个手续。

    江涛费解道:“出啥手续?”

    “最起码,他们也得写个便笺吧,说同意你辞职。然后签上他们的大名。”

    江涛双手插兜道:“我辞职跟他们有啥关系?又不是他们辞职?”

    “但你不是归人家管吗?哪能说走就走呢?你的工作总得有个交待吧?年轻人,许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江涛微蹙眉头道:“噢,我明白了。不过,我觉得呀,这些都不是问题,领导不是说了么,企业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了。所以,我这是主动给大伙儿腾地方。如果你们不给我办辞职手续,那么从明天起,我就不来了。你们给我算旷工吧。旷工到了一定的天数,就该除名了吧?那你们就把我除名吧。这多省事啊,什么手续都不用办了。”

    说罢,他一笑,冲大家摆了摆手,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身后留下了一片目瞪口呆的目光。

    就这样,他离开了企业,觉得自己仿佛出了樊篱,再也没人管自己了,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再也不用做那些违心的,不愿意做的事儿了。觉得天地间更加广阔了。

    不过,兴奋劲儿一过,头脑一冷静下来,他就感到自己肩上的压力了。因为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干出点名堂来,不混出个人五人六来,那还不叫原单位的工友们笑掉大牙啊。

    不过,他倒也不是特别担心,因为他之所以有底气辞职,除了性格使然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底牌呢。那就是,他偶然发现,在自己的银行卡上,总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笔金额来。头一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他还认为肯定是对方弄错了,因此,他还特意跑了趟储蓄所,跟营业员说明了情况。

    营业员问他:“多钱哪?”

    “一千块。”

    一千块在当时来讲,已经不算小钱儿了。闻言,那个柜员女孩就跟他说:“你没问问亲朋好友吗?”

    江涛摇头道:“绝对不可能。”

    女孩一脸茫然道:“那就奇怪了。”

    “所以呢,麻烦你们给我查查,我就想知道这笔资金的来源。”

    女孩无奈道:“好吧。不过,这种事查起来挺麻烦的,你听信儿吧。”

    事后,银行那方面就没了下文,似乎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这种事已经不是发生一次了。而且,他还发现个规律,对方并非是随意打钱过来的,而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账户上才会多出一笔金额来。其数额,也刚好能够帮助到他。

    他对此真是百思不解,这是哪位富豪,对自己这么好呢?难道,自己在冥冥中,结交了财神爷吗?

    这种事已经持续二年了。因为有了“财神爷”这个坚强的后盾,他何惧之有?

    但问题是,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究竟能维持多久呢?会不会突然断供呢?这才是让他最担心的问题。

    现实中是找不到答案了。而在梦境中,有个长相怪异的人,告诉他,这笔钱,是他们打过来的。

    那个人有着一副金色的眼瞳,看上去不属于地球上的任何一个种族。那人满脸真诚,缓缓说道:“殿下,因为你是梅西耶星云的后裔呀,所以我们才会对你如此关照的。而且,你早晚还是要回去的。”

    江涛被整蒙了。殿下?这个职称,也太高了吧?自己哪担当得起呀。而且,自己啥时候成了什么梅西耶星云的后裔了?梅西耶星云是个什么鬼地方?

    当然,这只不过是个梦境而已,也不必太过当真。

    为了防止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突然消失,他开始了疲于奔命,寻找谋生之路。并且尝试过许多生意。比如去黑龙江倒卖木材。北大荒那边,零下三十五度的严寒,简直能把人给冻僵了。而且饥一顿饱一顿的。他觉得就自己这小体格,折腾时间长了,非交代了不可。

    躲在林场的木屋里,烤着炭火盆,他的浑身还在瑟瑟发抖呢。木屋里充斥着桦树皮的味道。他掫了一口老白干,望着挂满霜花的窗户,听着门缝里泄进来的北风的呼啸,不由得想起了企业里的情形。

    在单位里,冬季上夜班的时候,也是很冷的。暖气片总是温吞吞的,再加上交接班室的门窗关闭不严,寒冷会慢慢浸透全身,漫漫长夜非常难熬。睡觉时,要准备两件棉大衣,上身穿一件,双腿再裹一件。棉大衣最好是带帽子的,能够把头也裹得严严实实。即使这样,时间一长,寒意也会慢慢浸透每一寸肌肤。

    有的员工,干脆伏在暖气片上睡觉,管这叫趴暖气。但暖气片毕竟就那么几片,不可能人人都去趴暖气。江涛就买个热水袋,临睡觉时烧上一壶开水,先灌好热水袋,再塞进棉大衣里。怀中捧着个热水袋睡觉,让热量在大衣里扩散,这样才终于睡得安稳了。

    夏天的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到了盛夏,一到夜里,蚊虫的叮咬简直令人不胜其烦。没办法,只能点蚊香。交接班室的面积较大,点一盘还不够,至少要两盘。一宿下来,整个房间里烟气缸缸的,异味难闻。蚊子熏啥样了不知道,人都被熏迷糊了,头昏脑胀的。

    他也曾尝试过用电风扇驱蚊,就是人躺在椅子上,脚下摆个电风扇,让电风扇的头摇起来,吹出来的风,就在脚下扫来扫去的,让蚊子没个落脚点。这个效果不错,但就是让人担心,经常这样吹下去,会不会吹出关节炎来?

    江涛还在媒体上看到过电子驱蚊器,是南方的一个厂家生产的。驱蚊器的外型如手表大小,可以戴在手腕上。通过电脉冲信号,模拟出蜻蜓振翅的声音,驱走蚊虫。江涛觉得这东西不错,而且环保。就邮购了一个。

    结果戴在手腕上,根本不起作用,蚊子照样对他轮番攻击。

    他干脆摘下来,在墙上寻找个蚊子,把驱蚊器凑近了试试,结果蚊子无动于衷。又找了几只试试,亦是如此。

    他娘的,什么有效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狗屁!撒谎!骗子!也许,这东西发出的频率,只适合南方的蚊子吧,而北方的蚊子,根本就听不懂。气得他把这东西顺窗户给撇了。

    ……

    在黑龙江倒腾木材遭了不少罪,也没见啥效益。

    他及时转舵,又去折腾别的。结果忙乎了一归遭,一事无成。他急了,骂自己笨蛋、饭桶、软柿子。并暗暗跟自己较劲儿,说啥也不动用银行卡里的钱了。可是,得生存吧?他干脆放下了自尊,跑建筑工地打工去了。

    他自嘲地想,自己现在算什么,啊?放着好好的国企不干,竟然混进了农民工的队伍,自己究竟图啥啊?

    当晚,他跑到街边的烧烤摊,喝了8瓶啤酒,啃了20支羊肉串,6个烤鸡头,外加5个毛蛋(未孵出鸡崽的鸡蛋)。然后,醉醺醺地回到了建筑工地。

    他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就沿着楼梯,离了歪斜地往上走,边走边南腔北调地唱:“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

    唱着唱着,泪水就无声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一直登上了还没建好的五楼顶上,朝夜空中大吼了一声。然后,扒了个大光膀子,拽了块苯板做床垫,一头栽在上面,瞪大眼珠子望着天上的星星。夜风轻拂,真他娘的凉快呀。爽!渐渐地,那些星星变得模糊了,他翻了个身,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然而,处于醉酒状态的他,并没有注意到,他睡觉的地方,离楼体的边缘,已经很近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爬梯子,这梯子特别长,看不到尽头。爬着爬着,他忽然一脚踏空,坠了下去,坠下了无底的深渊。

    “啊——!”

    他一下子吓醒了。醒了才发现,自己两耳呼呼生风,腾云驾雾,正急速地往下坠去。

    他懵了。妈的,自己真的掉下去啦?

    这可是五楼啊,自己这一下去,可就归位啦。

    求生的本能,让他手刨脚蹬的。

    “咚”地一声,他落到了一根斜拉的钢丝绳上,被拦腰硌了一下,一阵酸痛,腰部立刻岔气了。随即又弹了一下,身子折了个跟头,继续向下坠去。

    转瞬间,又砸到了安全网上,稀里哗啦一阵响,一张大网就被他给砸塌了。轰隆一声,他裹着这张大网,摔到了高高的沙堆上。

    此刻,他的酒彻底醒了。艰难地从沙堆里爬出来,感到浑身酸疼,骨头架子都散了一般。头发也湿漉漉的,让冷汗都给浸透了。满天的星斗,周围的寂静依旧。再看看自己的身上,被蚊子给叮了几个大包,还新添了几处划破的伤口,又疼又痒。

    抬头望去,在他前面不远处,是卷扬机的龙门架,像个细长的门框似的,直插云天。民间有个传说:无论是盖房子或者建楼时,都必须在高处插一面红旗,或者在房梁上拴根红布条。如果这些都没做,那么最起码,也得放一挂鞭。总之,必须得有这样一个仪式,否则,肯定会房倒屋塌的。

    此刻,他抬头往上看去,月光下,那龙门架的顶端,竟然还真的有面旗帜,在夜空中飘扬。

    不过,夜空中怎么还悬浮着两个人呢?而且,是两个着装奇异的女人。她们那身华丽的服饰,江涛从未见过。而且,好像连远古时期都没有这样的服饰。而那两个女子,一个二十出头,一个三十出头,模样一个赛一个,艳丽无比。她们就如同两位衣袂飘飘的仙子似的,悬浮在龙门架顶端的夜空中,神情含蓄地注视着他。

    妈的,肯定是自己的脑袋摔出毛病来了?不然,咋还产生了幻觉呢?

    他抹掉脸上的沙粒儿,甩了甩头,再次看去,没错儿,是有两个着装奇异的美女,悬浮在半空中。而且,江涛觉得,自己跟她们,似乎有某种渊源似的。这感觉,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这大半夜的,又不能大声嚷嚷。于是,他招了招手,

    让她们下来。可是对方却无动于衷,依然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

    妈的,这是逼老子上去啊?上去就上去。因为自己还有一大堆问题,要她们解答呢。

    于是,他爬起来,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双手攀住龙门架,手脚并用,如同猴子爬杆一般,攀了上去。

    他这一举动很是疯狂,因为稍一不留神,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不过,他对自己有自信,他的身体轻捷灵便,攀爬的技巧占着一绝。

    有一次,他跟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了。可是上哪儿过夜呢?那时,父亲的单位新分了一套房子,全家人还没入住呢。他就骑着单车,一溜烟到了新房。

    可他并没有新房的钥匙,于是就推开四楼缓步台的窗户,钻了出去。此刻,自家的阳台近在咫尺,离他也就一米远吧。只是,他和阳台之间,还隔着一扇推开的窗户呢。

    他站在窗台上,扶着窗框,将身子探了出去,看准阳台的边缘,双手向前一扑,就扒住了阳台的边缘。此刻,他双手搭在阳台的边缘上,而双脚还留在窗台上,身体呈四十五度角倾斜着。

    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倾斜出去的身体是退不回来了。要么跃上阳台,要么坚持不住,坠下楼去。如果往阳台上跳的话,还要注意,不能刮到他和阳台之间的这扇窗户。

    此刻,他根本不敢往下看。如果此刻心虚了,手发抖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望了望黑沉沉的夜色,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卯足了劲儿,身子往上一纵,“嗖”,如狸猫一般,跃上了阳台。

    ……

    回忆着这些往事,他手脚并用,不停地往上攀登着。

    等攀上龙门架的顶端时,他感到自己仿佛钻进了云端。虽然此刻,夜空里连点风丝都没有,可还是能感到龙门架在微微地晃动。

    头顶上是璀璨的星河,闪闪烁烁的,浩如烟海。而那两个女子,却踪迹不见了。

    他本想跟那两个女子聊聊呢,想问问她们到底是谁?自己的银行卡里,多出的那些钱是怎么回事儿?还有,梅西耶星云是个什么地方?

    可是,他想知道的答案的想法,却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他呆呆地仰望着星空,沉默了许久。有什么东西拂到了他的脸上,是龙门架上的那面旗帜。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民间传说。妈的,老子就不信了,没有了这面旗帜,就会房倒屋塌吗?心烦意乱的他,伸手去拔旗杆。可是旗杆却被牢牢地拴住了。他又伸手去扯那旗帜,那面旗经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早已糟了,被他一扯,嗤啦一下就撕开了。他一扬手,那些碎布片就飘飘扬扬地飞走了。

    他心说,我倒要看看,没有了这面旗帜,这幢楼就会塌么?

    楼当然是没塌了。反倒是他,此刻已经虚脱了,浑身酸痛。

    而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光亮闪过,一个差不多有足球大小,绿莹莹的火球,由远及近,突兀间朝他射来。这东西无声无息的,诡异无比,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我靠!啥玩意?球状闪电?

    不过,天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如此好的天气,哪来的闪电呢?容不得他多想,突兀间,从斜刺里又飞出了一团金色的火球,而且在飞行中,它的体积还在不断地膨胀。瞬间,两团火球就撞击在了一起,金色的火球一下就把那绿莹莹的火球给吞噬了,发出了“嗤嗤”的电弧般的声音,并借着惯力,将绿色火球撞飞了出去,湮没至遥远的暗夜中,化为了虚无。

    尽管江涛没被击中,但在惊恐的躲闪中,突然脱手了,一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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