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我们以一个藩镇的力量,来对抗北虏,是不是有点……”王夔的眉头,越皱越深。

    “无妨,汉中虽大,却是一个盆子,人多了,反而转不下。”长孙弘潇洒的昂头,仰天笑一声:“我们的计划,本就是大哥在此吸引大股北虏精锐在剑门关下,我出奇兵走阴平道绕到蒙古人身后,偷袭汉中,只要配合得当,何愁大事不成?”

    “计划虽好,但万一北虏不上当怎么办?又或者他们呢动作飞快,赶在你打下汉中前回师你的背后,如何敌之?”王夔举起手,亮出三根手指:“又或者,你打下了汉中,北虏重兵围剿,你困守孤城,又如何脱困?”

    “大哥的疑惑,在情理之中,如果换做平时,我是不敢这么做的。汉中平原,无险可据,一座孤城断然挡不住蒙古兵的围攻,我虽胆大,但还是惜命的。”长孙弘摸了摸脖子。

    “那……”王夔眨眨眼睛。

    “我依仗的,不过是情报的通畅。”长孙弘狡诈的眯起眼,笑道:“还有对蒙古人心态的度量。”

    “哦?”王夔静待下文。

    “大哥不知道,在蒙古人心目中,起码在现在的那伙权贵心中,南方的宋国,比起西方的土地来说,并没有多少的诱惑力,他们需要的土地,不过是用来放牧,需要人口,不过用来奴役。从这个角度出发,西边要比大宋,要容易得手得多,那边的人,早就被打残了,一听到蒙古人的马蹄声就双腿发软,征服起来容易得多。”

    “而大宋就不同了,这些年下来,北虏那一次南征不付出大量伤亡?他们会想啊,西边容易,东边困难,为什么要放着西边而去东边?”

    “所以除了耶律楚材等有数的几个权贵之外,其他的蒙古贵族,从消费比出发,不愿意花大量的代价来换取对南方的侵略,那样不合算。”

    长孙弘摇着手指头,一条条的细说:“而且他们现在,还在内讧,这一任的大汗贵由,不是一个雄主,连他的地盘都捏不住,不少人不服他,想跟他扳扳手腕,贵由无论跟他的前任大汗和后一任大汗比起来,都是个庸人,他根本不会在意南边一个地方的得与失,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西边他父亲的兄弟拔都身上。所以我敢断言,我拿下汉中,对北虏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要把汉中守兵那点人吃掉,就能稳稳的站住脚跟。”

    他长篇大论的说完,王夔看着他,已经膛目结舌的呆住了。

    怔了许久,王夔才幽幽的问:“二哥啊,你说的这些,我都信。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说的那个贵由,他比不上他的后一任大汗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后一任大汗不是还不知道是谁吗?”

    气氛稍稍尴尬了一下,长孙弘摸了摸头,知道自己吹牛吹大了,把历史都说出来了。

    “这个……我猜的,猜的。”长孙弘敷衍道:“不过基本不会错,基本不会错。”

    王夔看着他,想了想,道:“虽然我没有怎么听懂,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你真有把握?”

    “说把握不敢,不过只要能得到汉中,就值得冒一次险。”长孙弘目光移向远处,哼了一声:“富贵险中求,不冒险怎么可能?”

    “冒险啊……你准备带多少人去?需要我支援什么?”王夔呼了一口气,把眼神放远,与长孙弘处于一个水平线上。

    “阴平道不好走,人多了也不济事。我想带两万大理蛮兵去,另外加上神弩、虎贲、骁骑三军就可以了。”长孙弘认真的说道,显然这些话经过他仔细的思量和推敲:“大哥把剑门守好,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援,你千万别以为此地就好守了,蒙古人的亡命劲头,你见过的。”

    “不怕!他们就算是块铁,也砸不透我的花岗石。”王夔笑着豪气万千:“我就在这里,除非我死了,他们一个也甭想飞过去。”

    两人相视大笑,击了一掌。

    “大哥别死,我也不会死,花花江山如梦似幻,你我还没有来得及看看,怎么能死?”长孙弘把脚下的石头跺了跺,开玩笑一样说道:“今后的日子,还很长,指不定会有什么荣华富贵在等着我们,大好河山,你我共拥之!”

    王夔的笑,僵了一下,嘴角抽了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

    在遥远的京湖,贾似道也在忙碌。

    当长孙弘和王夔站在剑门工地上说话的时候,他也站在襄阳京湖制置使司衙门的大堂里,高声讲话。

    “范用吉有心归宋,此乃大好事!”他声音高亢,透着说不尽的果决:“只要收复均州,河南一地不战而尽入我手,何等的大好事!从此襄阳将由临敌的前沿,变成大后方,何乐而不为啊!哈哈哈!”

    堂上坐着的,都是京湖有数的将领和文臣,几个都统制,几个大府的知府,而坐在两侧稍远处的,还有一大片统制和知州之类的官员。

    一屋子的人挤挤挨挨,都被贾似道的话震得东倒西歪。

    重新接纳从大宋叛逃的金人旧将范用吉,这件事早就被掀起了巍然大波,孟珙就是以此为导火索,倒台下课,黯然大病。

    贾似道居然还要提这茬,什么意思?

    有人觉得不妥,起身发言:“镇帅,这件事,理应妥当应对,是不是应该奏明朝廷,得到许可后再……”

    “不必了!”贾似道断然道:“拖拖拉拉,时机稍纵即逝,岂容拖延?这件事我自会向枢密院和中书省上报,你们且听我令,按部就班就可。”

    “但是……”

    “但是?!”贾似道脸一垮,怒道:“但是什么?我又不是叫你们开门把范用吉放进来,而是让你们出去,在他的地盘上扎兵设寨,如此稳妥,有什么事?”

    那人被凶了一脸的口水,赶紧唯唯诺诺的坐下,不敢再言语。

    眼见这人吃瘪,熟知贾似道霸道个性的京湖众官,立刻都无人再起身反对,大家都缩着脖子,听贾似道继续说。

    安静的场面令贾似道很满意,他取出范用吉写来的信,信誓旦旦的开始鼓吹,一边发号施令,一边自我标榜,仿佛范用吉的归顺,完全是自己一力促成,跟孟珙无关,更旁人无关。

    下面的人木然的听着,偶尔有人交头接耳,也是浅尝即止。

    所有的人,都清楚贾似道这样做,会发生什么,但所有的人都不说。

    相隔两地的长孙弘和贾似道,都还不知道,蝴蝶的翅膀一旦扇动,所形成的飓风,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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