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用吉本名孛术鲁久住,契丹人,金朝大将,久镇金宋边境,跟对面的宋将赵范打过多年的交道,金亡时,他率军降了赵范,得到赵范力保,在宋廷做了太尉,改了汉名,并镇均州,守着襄阳以北的广阔地面。

    赵范不久之后得病死掉,本是降将的范用吉一下子没了靠山,在官僚横行的宋廷哪里还走得了多远,没过多久就有人弹劾,说他有不法之举,朝廷就有了调防削兵权的征兆。

    兵权是范用吉这类人的根,手头没兵,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横死街头,范用吉能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腾挪辗转,精明强悍的人物,怎么会束手待毙?

    他脖子一扭,就降了大蒙古国,还带着均州一带的地盘,把大宋的襄阳荆襄,坦荡荡的暴露在了蒙古人的刀锋下。

    从一个侧面来说,正是范用吉成就了孟珙一代名将的威名,蒙古人从范用吉的地盘上纵马南下,直捣江南,孟珙就是在黄州一战中脱颖而出,打出了名堂,一力敌万钧,将不可一世的蒙古兵拦在了长江以北。

    蒙古人没有讨着大便宜,悻悻而归,离去时自然也带走了自己的兵马,把偌大的河南,丢给了范用吉。

    如此一来,范用吉仿佛被遗弃的孤儿,两边不管,蒙古人只是过来打秋风抢掠的时候记起他,给他打声招呼,平日是不管不顾,连军饷也不发一文,时不时的还提些要求,要钱要粮要人,把范用吉当成了取之不竭的聚宝盆。

    再听话的人,这样的日子长了,也会生气的。

    于是范用吉又记起了宋廷的好,孟珙的威风又令他佩服万分,于是左思右想,他觉得投靠大宋,在孟珙手底下遮遮太阳也不错。

    这个念头一起,就有了后来的那封信,正是这封信,断送了孟珙的一世前途,孟珙拿着它上京求见理宗,希望能招揽范用吉,被理宗无情的拒绝,还夺了孟珙的官。

    本来范用吉听到这个消息,已经心灰意冷了。

    想想也是啊,左右反复的人,怎么会还有人待见?

    却没有想到,山穷水尽之时,新上任的京湖制置使贾似道却热情的回了一封信。

    这个听说在大宋很有门路的年轻官吏,长篇大论咬文嚼字,用几页纸来表达一个意思:你很好,我很欣赏你,我决定收你做小弟。

    范用吉几乎不敢相信,这位爷就这么信任我?

    我和他好像连面都没见过吧。

    在书房里转了几个圈,范用吉决定还是试一试,他也写了一封信给贾似道,提出了一些要求,无非是冬去春来,要吃的要穿的要用的,跟你大宋混,总不能让我的人饿着冻着吧。

    贾似道很干脆,立马答应下来,只有一个条件:让大宋的官吏到范用吉的地盘上做文臣,管理民政。

    至于军事,贾似道没有过多要求,只是请范用吉造册明细,递一份过去京湖制置使司就可以了。

    这样的条件,几乎令范用吉难以置信。

    民政?给你管啊,巴不得呢,那些小老百姓饿着了嗷嗷叫,我正头疼呢,你要就给你管,我求之不得!

    而军政,那是命根子,你要都不能给你,毕竟那么多教训在眼前,没了兵我怎么活,你不提要求,那就太好了。

    对于贾似道的条件,范用吉几乎没有思考,立马同意了,两边一拍即合,立刻议定了双方接洽的一切事宜。

    于是选了个黄道吉日,范用吉带着均州上下官员,在襄阳与均州之间的一座城池边上,举行了隆重的归降仪式,范用吉素衣白服,奉上均州地图册籍,奉大宋正统,正是归降。

    这套把戏,原本在赵范的时候,就玩过一次了,不新鲜,但落在贾似道手里,就不一样了。

    他八百里飞马传书,用一篇花团锦盛的文章,把范用吉的归降,描述成自己率京湖之兵,以力迫之,数日之内深入敌境,逼得范用吉不能抵抗,只有归降大宋。

    一样的事情,落在不同的人身上,就是不同的结局。

    孟珙只不过拿着范用吉的信,向理宗表达了一下意见,被无情的呵斥,丢了半生的英名。

    贾似道不但表达了意见,还先斩后奏,受了降再通报,照理说,他做的事和做事前后的举动,比起孟珙来,实在出线了太多。

    如果按照孟珙得到的待遇和标准,贾似道应该削职,发配大理寺。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事实的发展,却令人大跌眼镜。

    理宗亲自下诏,表扬贾似道行事果断,做事决绝,能抓住时机决然行事,有大将之风,有名帅之境,国家有这样的人才,实在是难得。

    枢密院和中书省接连发文去人,调配钱粮,贾似道要什么就给什么,予与欲求。

    前后相差巨大的处理风格,让熟知整件事前因后果的人们,都看不大懂了,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摇摇头。

    其实落在聪明人眼中,都会明白的。

    说白了,孟珙是武人,是军阀。

    贾似道是文臣,是靠得住的人。

    前者只能利用,不能坐大。

    后者值得培养,应当鼓励支持。

    这就是差别的根源。

    当然了,贾似道背后闪烁的利益纠葛和人情关系,作用也不小,但最根本的,还是在前面所说的那个理由上面。

    所以纵然贾似道做出了与理宗和中枢大佬们愿望相勃的举动,甚至严重违逆了宋廷的初衷,有可能挑起与北方战端的开始,理宗和一众大佬,也会默认。

    况且这件事并不大,不过收了一个降将嘛,得了一些土地嘛。

    如果北方兴师问罪,大不了把人推出去砍了,把土地还了就行了。

    哦,最多赔点岁币,没事,大宋有钱。

    这件事就这么处理了。

    贾似道派过去的官员,开始入驻大蒙古国河南行省的各处衙门,大宋的旗帜,开始各地城头高高的飘扬,中华大地的中原腹地,多年以后,第一次有了大宋的官署开衙办公,不少老百姓甚至觉得稀奇。

    很多次,宋廷的游骑开始出现在汴梁的周边,洛阳一带也多了不少宋人的探子,收复两京,重新提上了理宗面前御桌的案头。

    一切都很顺利,预想中北面的反击,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没有如期的来到,好像蒙古人也没有把这里当回事。

    四川那边因为收复汉中的缘故,起了些波折,但也没有影响到全局。

    很顺利。

    从上到下,都这么想。

    唯有沿着阴平小道奔袭,站在汉中城下的长孙弘,紧张万分。

    他望着烽火烟尘遮蔽了的汉中城头,两道浓眉,深锁在一处,久久不能展开。

    写到这里,这本书的第一卷,算是收了尾。

    下一卷,“布局天下”,将会是波澜壮阔的一卷,长孙弘与忽必烈的正面对抗,会浓重上演,历史被颠覆,人物被反转,一切都会激烈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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