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宗听了,皱着眉头沉吟了一阵,点点头,又问其他几人:“你们呢?”

    左相发了言,皇帝点了头,旁人还能怎样?游侣和赵葵自然没有异议,象征性的说了两句赞成的话,这事就算定了。

    “既然诸位爱卿都这么想,那就这么办!”理宗把手一指:“赵爱卿,论功行赏的事乃枢密院份内,就交给你了,这个度可要拿捏好,既不能寒了有功将士的心,又不能过了,以免其他军将见了跃跃欲试,胡乱开战端乱我大局。”

    刚由枢密副使升任枢密使的赵葵只觉一阵头痛,又要马儿跑又不要马儿吃草,这差事当真不易,只得站起来,恭声接旨:“臣领命。”

    理宗呼了一口气,从进入这间朵殿就一直绷紧了的身子慢慢舒缓下来,低头一看谢方叔还在那里叩头,于是不耐烦的挥手道:“起来吧,做好差事,比你叩一万个头都强!”

    谢方叔感激涕零的爬起来,一个劲的谢恩,又肿着额头拍胸脯保证,议和的事,一定能办好。

    理宗就喜欢这种能力虽然不强、但奴颜婢膝的臣子,见谢方叔狼狈着抱大腿发誓效忠的样子就觉得舒坦,心情进一步转好,居然笑了一笑:“说到议和,赵爱卿,枢密院要发道文书到四川去,叮嘱王夔,守着汉中就可以了,不要再向北面生出事端来,须知汉中虽然大胜一场,但保不得以后还能赢,一旦战败,满盘皆输,到时候后悔不迭,虽然常言道以战促和,不过把蒙古国逼急了,撕破面皮不再议和,终归是朝廷吃亏。”

    赵葵正在低头思索封赏的事怎么弄才能面面俱到,没提防理宗又叫到他来,心中一惊,叫苦连天。

    汉中的情势,大家都清楚,正是一片大好,秦岭方向稳如泰山,汉中河谷北虏尸横遍野,正是借机扩大战果的绝佳时机,连朝中读死书的书呆子们都清楚,遑论知兵的军将了。四川制置使王夔也在捷报中提出了趁蒙古人乱做一团的机会收回河南、如果时机合适连河北也可以伸一只脚进去的想法,这个想法一旦落实,那么收回二京,还都开封的夙愿,还真不是个梦。

    朝野之中,已经有人把王夔比作现世岳飞,歌功颂德笔墨渲染,他的名声人气,已经盖过了许多成名人物,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成就孟珙、史嵩之一类的名将。

    但大宋不需要名将,只需要听话的武将。

    赵葵行伍出身,能坐上枢密使的位置,一则靠自己的本事,二来,结好文臣、尽力的融入文官圈子得到他们的推举也是密不可分的。

    他很清楚朝廷对外藩大吏的看法和态度,也清楚皇帝的深意和盘算,岳飞冤死有其必然性,但大宋绝不会只出一个冤死的岳飞,如果不听话,还会有很多个。

    高宗十二道金牌催岳飞退兵,如今的王夔,如果不听话,说不定还会有十三道金牌发出去。

    发金牌无所谓,那是皇帝发的,但现在理宗不想当高宗,他要赵葵来当秦侩。

    这就很伤人了。

    赵葵不想当这个坏人呐。

    理宗让枢密院来发这个文书,而不是以中旨来下令,摆明了要甩锅,今后民意沸腾群情激昂,理宗大可把头一拧:不关我事,是枢密院赵葵的主意。

    赵葵瞅瞅杜范、游侣,希望两位宰相说句话,那两人看都不看他,一个低头看地,一个抬头看天。

    没奈何,赵葵长叹一声,拱手道:“臣遵旨!”

    ……

    从成都赶到金城的王夔自然是不知道临安发生的事,他还乐呵呵的在观赏缴获的蒙古战马。

    河谷一战,人头滚滚,但宋军缴获的也不在少数,俘虏汉兵数千人,军将百员,军器堆成了山,而最宝贵的战马,也有数百匹。

    耍枪弄棒的人,都天然的爱马,王夔就骑在一匹乌骓马上在金城外往复奔驰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念念不舍的下来,一边拍着马儿油亮的鬃毛一边赞不绝口:“好马!如果我们的骑兵也有这样的马,何愁北虏不灭!”

    长孙弘递给他一块面巾,笑道:“四川非养马之地,马种也不好,大哥想要好马,就得去找块水草肥美的养马地。”

    王夔满脸是汗,接过汗巾就擦,赞同道:“不错,四川哪儿都好,就是没有好地方养马,山岭上的草甸也能出个头不大的川马、滇马,比起蒙古马来差得太多。”

    说到这里,他哑然一笑,朝长孙弘道:“二哥的意思,是想兵逼河北?”

    “或者出秦岭进关中也可以,就看大哥怎么想了。”长孙弘道。

    “史天泽还没服软,刘黑马麾下众多,他死了还有他儿子和部下在,河北关中眼下虽乱,但根基仍在。贸然出击,恐怕不能稳操胜券。”王夔把汗巾扔给亲卫,与长孙弘边走边说。

    “大哥想得不错,不过群龙无首,总有机会见缝插针,关键是看朝廷怎么想,光靠我们一镇的兵力,是不够的。”长孙弘道。

    王夔呼口气,重重的呼出:“捷报送出去有段日子了,估摸着现在也到了临安,你说朝廷会有什么反应?”

    两人负手并肩而行,身边不时有骑马的兵卒呼啸而过,扬起阵阵烟尘,缴获的战马就地交给了刘整的骁骑营,他正带着手下的兵日夜操练,抓紧时间熟悉控马手艺。

    长孙弘把目光投向叱咤连连的骑兵队伍,摇摇头:“普天同庆,又忧心忡忡。”

    “怎么说?”王夔眨眨眼。

    “打了胜仗,当然是高兴的,朝中心心念念要驱逐北虏复国北返的人不在少数,得知汉中收复又折了一个酋首,想必谁都会欢欣鼓舞,但依着官家和朝中大佬们的性子,必然又会担心蒙古人报复而大举来攻,上赶着去议和,只怕议和的使者会比我们的捷报出发得还早上几分,所以又忧心忡忡。”长孙弘解释道。

    “瞻前顾后,怎么干大事?”王夔不禁摇头,叹口气:“你说的,跟我想的一样。”

    “所以啊,得了汉中,我们就该偷着乐了,毕竟再要图其他地方,没有朝廷调动兵力配合几乎不可能。”长孙弘却没有跟着叹气,而是把头转过去,看向西面:“大哥要想良马,还得另想办法。”

    “哦?”王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西方,那里是汉中方向,河谷幽幽,如一道曲折的甬道,通往水雾深处。

    “我们不打蒙古人,我们换个人打,朝廷就不会管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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