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军放弃攻城的消息,被斥候火速快传回联军。得益于望远镜的出现,斥候无需前出贴近目标更近的距离司机窥探,十里十五里地外,就能将偌大的霄池城尽收眼底。

    得知蛮军撤兵的消息,百里燕却是高兴不起来。他发现,与金雪狄作战,不能用中原的惯性思维和认知,衡量当下的实力的胜负和战略态势。

    一般而言,时下攻城一方,绝大多数情况下,要比守城一方死伤更多,坚守方伤亡要少的得多,除非攻守兵力极端悬殊之外,绝不会超出这个范畴。

    但金雪狄攻城是个极端例外,每次攻城,中原联军的死伤都要比金雪狄人多。咸军采用的新式守城法在若干年前早已传开,御客在南境同样采取了咸军守城具,但收效甚微。铁蹄钉、狼牙拍几乎很难起到什么作用。

    中原攻城蹬墙以云梯车为主,塔车很少,霄池城城高动则五六丈,云梯车伸的太高,木梯、竹体的刚性不足,有些力不从心,因此蛮军在南境攻城,以塔车、栈桥车和破门为主。

    铁蹄钉和狼牙拍主要针对通过攀爬云梯车上城的步兵实施杀伤,而蛮军直接从塔车、栈桥车攻入城墙,铺设在女墙外缘的钉板很难起到什么作用。

    极高的城墙也限制了狼牙拍的使用,同时蛮军铠甲以厚牛皮铁甲为主,极大削弱了尖锐物的穿透性,种种原因导致咸军守城战具在南境极为不适应。

    金雪狄攻城是人兽齐上阵,他们使用独角马、猛犸象,牵引大型的奆石机,使用过桥栈板,把剑齿虎、恐狼送上城头,甚至还有不断的空袭,二十四小时围在头顶狂轰滥炸。

    除此之外,金雪狄从中原俘虏的工匠那里,学会了制造更多的工程机械,进一步加大了战争的残酷性,并使用了火油弹、硫磺弹,甚至是磷矿粉末。

    火油弹是一种添加了磷矿和硫磺化合物的火油,发射后不易不灭,即便使用覆土法,除非能完全隔绝空气,否则火油弹将一直燃烧殆尽。因其中添加有磷,加剧了燃烧和灼伤的剧烈性。

    使用时通常将其装入木桶之中点燃引线,通过奆石机发射到城墙,或是城内,引发大规模的剧烈火灾。由于磷和硫是有毒的,剧烈燃烧后散发大量有毒气体,短时内可以大量杀伤有生目标。

    联军虽然同样会使用燃烧硫磺释放毒气,但城外地处空旷,而城内毒气的扩散受到极大制约,联军的受害程度要比蛮军更大也更为惨重。

    对于守军只有十万的霄池而言,一月的死守抵抗极为顽强,但蛮军远未到放弃攻城南撤的地步。至少他们在兵力上依然要比联军多出十万人,质量上甚至多出二十万人,此外还有猛犸战象、剑齿虎更为刚猛的动物资源,都没有投入正面野战。

    更让百里燕担心的是,蛮军此行配备有数十万计的独角马,如果同样效仿他的战术,不惜代价的用马匹冲撞联军战线,会给联军造成更为巨大的伤亡,甚至是全军覆没。

    而在霄池城的守军已经无法出城制造威胁的情况下,蛮军却主动放弃了本来极为有利的决战条件迅速撤兵,显然并不符合常理,至少是不符合当下中原人的战略逻辑。

    黄昏时,联军先锋抵达霄池城东北五里处,依然可见正在断后的蛮军重骑兵虎视眈眈。天黑之际,霄池迎曹驰正等人入城,大军扎于城外,百里燕直到第二天才得以入城。

    入城后得以知晓,霄池原有的十万守军,二十万人丁,现在只剩下不到十八万人,最后关头城内的农妇都被武装起来投入战斗。

    入城的间隙随处可见被乱枪扎成筛子的剑齿虎,在它的身边倒下了更多的人。正如此前猜测,所谓的齿虎,就是剑齿虎,两颗巨大的上颚犬齿暴露在外,极为凶残。

    “将军,已经看了很久了,咱们该走了。”

    卢皋路旁催促道,将百里燕从剑齿虎的尸体旁扶了起来。回到车上,百里燕若有所思道:

    “你觉得蛮军为何要撤兵?”

    “按说攻城不下,我援军又到,理当撤兵。但蛮军兵力占尽优势,撤兵确实有异。”

    “说的不错,其中必然有诈,但本将实在想不出,诈在何处。”

    “将军,霄池也不是咱们的地盘,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话虽如此,但我隐隐感觉其中有更大的隐情。御帅那边可有来人?”

    “尚未有人前来传令。不过其他各路诸侯军都已在御客大营参会,末将以为,应是顾及将军的身份,故而未提前知会我军。”

    “那就随他去吧。走,去我们的营地。”

    “诺!”

    私底下,各路诸侯军都在疯传百里燕将来要借兵回国夺回王位,然其实所有人都想错了。

    歧国的政治条件、人文环境,甚至地理和经济因素,推行新政和改革的基础条件,远不如咸国成熟。

    咸国经公孙岳、黑巾军轮番洗劫折腾,传统保守固化阶层利益集团势力的根基彻底动摇,既有的利集团和权贵阶层垄断完全打破,除盐枭外,几乎不存在推进变法和政治改革的强大利益集团阻力。

    永兴城的根底已经扎根在咸国,数以万计的工匠、女工、学徒,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让这块土地迅速腾飞,百里燕十年的心血可谓都倾注在了咸国。

    借兵回歧国打江山坐江山,且不说政治阻力何其之大,无疑是在浪费他弥足珍贵的时间和青春,去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而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梦罢了。

    当下咸国根基已成,百里燕毕一生之精力将之做大做强,王权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越是权利的高处,寒意和孤独往往越是让人感到恐惧。

    曹驰正再度召集诸侯军商议本土出兵之事,除卫国沈毕不在,歧、燕、赵、陈最先表态出兵。徐国受国内战事牵累,主力尽数集中在北方无法抽手,宋国已将二十万人马尽数压在南境,国内空虚,边防甚至需要依靠志国和徐国的维持,也无抽兵可能。

    志国公良义大军与黑巾军对峙,难以抽身。晋国北军扎于咸国,作为晋国精锐,避战之嫌不言而喻。晋军现在调的只有王彦飞的镇西军,而与之对垒的恰恰是陶敛的镇东军。当然,也可以撇开主力军团,抽调役兵南下作战,但结果不会比民军好几分。

    这次王彦飞倒是爽快,欣然允诺将镇西军调动南下。至于志国,陶敛尚在天南关,公良文此时反倒鞠蹴起来。

    公良义正率军与黑巾军对峙,调陶敛军南下是必然之举,但却是不受公良义太尉的节制,而陶敛是大司马,因此公良文无法影响其用兵。如此一来,陶敛的镇东军在南境立下战功,日后势必助长陶氏朝堂的威望,加剧朝堂分庭抗礼。

    此外长孙国号称百万雄师,两百万人戴甲,却是被黑巾军十几万人杀得屁滚尿流,还要咸军出兵去救。纵然是注水的牛肉,但好歹是牛肉。打仗不行,运粮总可以,总比被黑巾军抓去,给叛军运粮的强。

    会议结束后第二天,霄池的红云烽火台再次被点燃,同时发出的还有身负使命的御客信使。

    月神王布伦铎撤兵后沿着来时的路,撤往了诺信山口。

    诺信山口距离徐途西北三百五十里,距离霄西南池三百里,守住了诺信山口,就守住了南退的盘山峡谷的退路,是绕过徐途北上的最近通道,同时海拔也低,山口以北、以西的水草丰美,开春后是牧马屯兵的绝佳之地。

    而与此同时,蛮军加大了笃晖、天南关、徐途一线的攻势,总兵力超过了九十万,日夜不停轮番攻击,只攻打一面城墙的战术,在蛮军兽兵和战械摧枯拉朽的攻势下,逐渐显露其巨大优势,联军的伤亡反而会更加惨重,装备简陋的联军和民军如同被扔进了绞肉机,有生力量在拉锯和消耗战下不知不觉中消耗殆尽。

    截止到十二月一月初,笃晖、天南、徐途三地伤亡十六万余人,一月中下旬伤亡剧增,累计达到了二十五万余万人,起因是金雪狄人使用了油膏、硫磺等毒烟,利用冬季无风天气灌入城中,高达近十五十八米的城墙阻碍了毒烟扩散,猝不及防之下,毒死军民十万余人,并重点照顾了笃晖城,大量战兽的出没,让笃晖的损失极为惨重。

    笃晖不同于天南关位于两山之间当道下寨,也不同于徐途,东侧是山体,西侧是悬崖,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有利地形,城池规格虽不如主城,但占有地利之便。

    而笃晖同样是西临山脚,但东南北三面地势开阔无遮无拦,蛮军三面合围,并在笃晖以南十里的河滩修建围堰蓄水,一直将引水渠挖到了笃晖城南门,以水灌入城。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蛮军十里引水为不让水源冻住,他们在沿途水渠当中投入了食盐、木炭分和油膏。油膏是一种矿物油,添加了磷矿化合物后会剧烈燃烧的油膏,但在遇水后会提高水的冰点。

    就是这样,金雪狄在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季节,成功的灌水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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