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尼此时正为诸侯恶意作价之事恼火,百里燕不期而至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们中原人都是一副丑恶嘴脸和德性,一个个贪得无厌利欲熏心,依我看,你们的“廉耻”二字就是写给自己的遮羞布,想要就要,不要时随时可以踩在地上的脸皮。你告诉我,除了无耻两个字,你们中原人还会什么!”

    “别激动嘛,我这不也是正没办法,过来与你商议吗。”

    “那好,半个月内把草药给我,这总该能办到吧。”

    “草药正在调运途中,集中后你们可以随时验货,而后发往南境,但交货恐怕有点困难。”

    “有困难,什么困难,难道有钱你们还不卖吗!”穆尼质问口气依然强硬。

    “不是我们不卖,是如果不答应上邦的要求,我王将会十分为难。”

    “就是那个死胖子是吧!”

    穆尼若有所指,百里燕不知“死胖子”所指何人,忙问道:

    “阁下说的死胖子是什么人?”

    这时苏方义接话说道:

    “是博源君姬丰。”

    “哦……是他呀……”

    百里燕恍然回想起二十五年前乍见姬丰时,其体形很是胖硕,二十五年过去吃香喝辣多半是严重横向发展了,否则穆尼不会用“死胖子”三个字形容姬丰。

    想到此处,他继续说道:

    “阁下与博源君见过了?”

    “哼,那他口气就不是来做生意的。”

    “嗨……”百里燕故作无奈:“你哪能跟他一般见识,二十五年前,本侯也是吃了他的大亏,不信阁下可问苏先生,苏先生是知道的。”

    “你们也认识?”穆尼质疑道,掐着手指一算,不对呀,二十五年前百里燕才十五六,能认识?

    “不瞒你说,博源君是中原出名的大商,其兄长是梁国天子,就凭他的一张脸,就能到处赊账欠债。天子不开口,谁人敢出手。”

    “那怎就不见你们厮杀时同心协力呢?难不成你们就会在背后捅软刀子啊!”

    穆尼嘲讽说道,百里燕脸上一阵红白交替,深感为耻。他道:

    “战争归战争,生意归生意,两码事。”

    “我看就是一码事。当年没有你搅和,今天我们多半已经杀到梁国家门口,抓住死胖子摁在地上求饶。”

    “好啦,好汉不提当年勇,更何况你们败的也够彻底的,败军之将当着战胜国的面数落,你还有理了!”

    穆尼老脸一红心中气结:

    “哼,你说吧,现在怎么办。我们陛下诚意而来,你们却百般刁难,如若我族人为此再受损失,这笔血债早晚找你们讨回来!”

    “别急嘛,本侯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竞价!”

    “何为……竞价?”苏方义不解问。

    “所谓竞价,其实就是买方与卖方讨价还价,只不过竞价将此种讨价还价的过程公之于众,买方将所有卖方召集起来,谁出价最低,货品质量最好者,优先获得销货权利,不足之处则由卖价第二低、第三低者补足,以此类推。

    同理,倘若是一物难求的卖方市场,卖方可将买方召集起来,谁出价最高者得商品。”

    “这个……似乎有些妙处,不过……”

    苏方义欲言又止,百里燕结果话说:

    “苏先生是担心诸国竞相压价吃亏。”

    “是啊,话说同行是冤家,哪有卖家一起出价的道理,我看列国未必能同意。”

    “我看他脑子准有病!”穆尼嗤之以鼻,接着又说:“眼下是你们不卖草药给我族,现在却让他们自己压价卖给我族,我还没见有你有这么做买卖。”

    “要他们心甘情愿的压价那当然是不可能,所以得让各国有利可图。比如说,穆尼阁下何不改变一下采买顺序,草药暂且放一放,先买次要货品,再买其他,最后再买贵重物品。”

    “你脑子真有病,药没到手,却要我拿救命钱去买无用之物,是你傻还是我傻!”

    “急什么,本侯话还没说完呢。次要货物也得看个高低贵贱,钱多钱少数量几何。以丝织品为例,品级越高价格越贵,产量越少,反制品级越低,产量越大,价格越低。同时品级越高价格越贵,有钱购买者越少,而品级越低价格越低,购买者越多。

    我想穆尼阁下总不能都买好货,然万里迢迢运回去卖死贵的价钱,砸自己手里,最后压仓库里都等着霉烂吧。”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想啊,列国之中长孙国丝织品最次,下等丝织品占其产量多数,占中原六成以上,而其他诸国下等丝织品极少,阁下可先以下等丝织品竞价。如此一来,长孙国丝织品价格相对较低,但数量极大,同时对各国下等丝织品并无多少利益冲突,其他诸侯国多半不会阻挠。

    相反若以常理,必先交易贵重物品而后再交易次要物品,大量金银被贵重物品所消耗,而购买次要物品的投入必然减少。

    现在反其道而行之,长孙国见有有利可图,必然积极与阁下交易,而且由于其下等丝织品产量较大,成本都较其他诸侯国略低,因此报价也能低得多。

    最后只要在交易时附加一条协议,但凡达成交易者,一并供应所需草药,价格私下商定。如此可得草药,同时以更低的价格买到更多的商品,岂不一举两得。”

    “听你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可我怎觉得这羊肉没吃到,就闻到一股骚味儿呢。照你说法,所有诸侯都竞价,你咸国也竞价,相互之间竞相压价,你压我我压你,为何看来看去,都是在为我族牟利,你能如此好心?说,你能得什么好处!”

    “呵呵……阁下最近一定是去街上转过了吧。”

    “你想说什么?”

    “本侯的百货堂阁下可去过?”

    “去过,银杏街上最大的一号我也去过,货确实多。”

    “那阁下可看到铺中卖的咸国丝绸与其他诸侯国丝绸是同价?”

    “那又怎么样。”

    “因为本侯的丝绸的本钱比他国低,因此即便同等品级,哪怕我只低一分金,十万匹的数量,阁下好歹也能省下一千金子,而本侯的利润会因为数量获利更多。”

    不计政治和战争因素,和平时期的丝绸的产量和织机息息相关。由于种桑养蚕耗费大量土地和人力,当农业生产力低下时,便不可能腾挪更多的人力和土地用于桑蚕纺丝制造丝绸。

    因此在原材料相对增加缓慢的同时,织机的效率决定了产丝后转化为丝绸的速度和成本,单位时间内织机效率越高,人力成本既越低,同时刺激桑蚕业的规模扩张,进一步拉低蚕丝的成本。

    咸国官办织造坊百里燕接管之前,每匹丝织品的成本长期高于各地权贵所有的织造坊,原因正是权贵占据了最好的土地和气候,进而垄断了养蚕地区,控制了蚕丝。

    官府收购蚕丝的价格高于贵族自用价格,而历代咸王为笼络各地的权贵,便不得不以高出正常的价格收购蚕丝,进而用国库的钱,给绸商发红利,直到今天,这个局面仍然未能改变。

    而丝绸作为软黄金,一直是面料中的臻品,蚕丝作为软黄金的原料,各国均严禁蚕丝输往国外。因此无法通过贸易获取蚕丝,即便获取到蚕丝,价格也将比国内高昂的多。

    百里燕接手官营织造坊不久,一面积极开辟桑蚕基地,一面推动改进织机。

    丝绸织机与棉布织机理论相同,实则差异很大,即便是近现代工业,丝绸的机械化织造远远晚于棉布。由于丝绸是延伸性极强的蛋白,受力异于棉线,传统织布机并无法将丝线经纬线恰到好处的编制成网,因此丝绸织机比棉布织机复杂得多,效率也更低。但并不妨碍棉布织机的技术的转移和应用。

    织机的改进得以提高制造的效率,桑园和养蚕基地的配套和养殖技术探索,一定程度减少了官办制造坊对外原料的依赖,降低了成本,同时高级织机的严禁封锁,令贵族无法获得效率更高,品质更好的的织机,又进一步拉大了成本。

    而今官办织造坊同等级丝织品价格比国内外低普遍低一成五至两成,但售价与各国同品丝绸价格一致,中间多出的利润正是技术变革带来的好处。

    咸国以生产中上品丝织品为主,主要的竞争对手是梁、歧两国,其中歧国丝绸被各地贵族霸占,梁国丝绸收归官府之后,尽管并没有咸国官办先进织机,其基础规模仍比咸国官办织造坊更大,规模一大,成本更低,百里燕的成本优势并不明显。

    因此只要挤掉了歧国,梁、咸两国基本能平分掉中上等丝绸的多数份额。自由市场竞价将最大程度的避免单纯的政治施压带来的被动,但凡一切以商业活动为借口,梁国要两成分子也好,全要也罢,最终拍板的是买方行为,而不是买方行为。

    剩下最精贵的锦、缎价格太贵,织造也更复杂,生产周期更长,产量也低,穆尼购买的总量不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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