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男人的潭门,少了许多生气,少了许多热闹。渔村中很少听见喝酒喧闹的声音,没了男人们爽朗的笑声。整个潭门又恢复了以往安静的状态。

    王树茂一如既往地上学、放学,帮阿妈干农活,做家务。晚上吃饭时,王树茂和阿妈对坐着,谁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吃着饭。阿爸和哥哥刚离开的几天里,王树茂都打不起精神来,黄书保和符林也没找他玩。

    不过,毕竟是年少,也并非头一回见着阿爸和哥哥离开,王树茂很快又适应了现在的状况。又开始约黄书保和符林玩耍。渔村的孩子没有什么玩具,都是自己想法子玩乐,摸鱼抓虾游泳是他们最在行的。

    虽然节气已经是入冬了,但是海南到的气候是没有冬天的说法。全年平均气温二十几摄氏度,气温变化很小,四季雨量分配均匀,既不会有冬天的极寒,也不会遇到夏天的酷暑,可以说是“四时常花,长夏无冬”了。

    王树茂几个又来到他们的“独立乐园”玩耍,对于模拟船长的游戏他们总是乐此不疲。游戏结束后,三人又在海水里比起谁憋气时间长,这次是黄书保赢了。

    “哈哈哈,你们太弱溜!”黄书保得意地大笑着。

    符林不服气地说“刚才失误,不算,我们再来比比。”

    “对,烂书包,你肯定是作弊了。”王树茂也不甘示弱。

    “哼,比比就比比,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三人再次扎进海水里,过了五六分钟,三人开始有些撑不住了,困倦感和眩晕感加强,不过谁也起来,又硬撑了两分钟左右。三人几乎同时钻出水面。

    “啊!”

    “呼!”

    “嘶!”

    王树茂几个大口吞吐着新鲜空气,互相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潭门的小孩,尤其是男孩,都有一身游泳的好本事,尤其是要学会潜水,这是潭门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技能,也是潭门人一代又一代人生存的法宝。尽管,新中国成立后,不少人开始离开大海,上岸经营,潭门人仍旧会学习这些技能。

    王树茂三个的阿爸都已经是船长级别的人,都是他们几个心中的偶像,都想以后成为船长。不过,如今世道太平了,阿爸们其实更希望后辈们能够脱离这份艰辛危险的工作。大海茫茫,波涛汹涌,狂风暴雨,危险重重,还需要忍受着亲人别离,孤独寂寞,渔民的真实生活并不美好,船长更不是王树茂他们几个想象中那么威风。

    只不过,小孩子并不会因为大人们口中的危险而真的感觉害怕。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更多的是充满着好奇与崇拜。

    “听说你哥快当大缭溜?”符林问王树茂。

    “不清楚啊,我哥没跟说。”

    “我也听说了,有一天,我跟我爸去镇上的茶馆喝茶时,我爸跟人聊天时谈起来的。”黄书保也说。

    王树茂有些怀疑地说“真的?我怎么没听我阿爸和哥哥提起?”

    “哎呀,可能是想给你家人一个惊喜吧。”符林说。

    “那具体什么情况?”王树茂问。

    “我听我阿爸说,上次去西沙,兆林哥表现很不错,不仅捕鱼技术没得说,还懂得行船,他船上的船员们都对他很信任。”

    “然后呢?”

    “然后,回来后,船员们还有几个船长在向公社渔业大队的领导汇报情况时,提起了兆林哥的表现。大队的领导觉得很满意,有意向要培养他。”黄书保顿了顿。

    “那结果呢?”

    “后来,大队领导还特地找过兆林哥谈话,据说还谈得很融洽。那之后,几个船长都说兆林哥很快就要当大缭了,再过一两年就能当船长了。真是厉害!”

    王树茂听了满心欢喜,他知道自己哥哥很厉害,也很崇拜他,但没想到哥哥如此优秀。在潭门,一般要四十岁左右才能当上船长,三十岁后才能当大缭,而出海打渔则是从十几二十岁开始的,并没有那么容易。哥哥能够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有这般成就,真是自己的榜样。不过,仔细一想,哥哥王兆林实际出海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十四岁就随船队到了西沙,一直干到现在。

    “有确定什么时候吗?”

    “这个倒没有,估摸着这次出海回来就可以了吧。”黄书茂回到。

    “兆林哥真棒啊,还有个那么水灵的女朋友,嘿嘿。”符林笑着说。

    “那是,那可是我哥!”王树茂不无得意地说。

    “又不是你,你嘚瑟什么啦!”符林故意打击到。

    “要你管!”

    三人又嬉闹在一起。其实,王兆林不仅是王树茂的偶像,同时也黄书保和符林的偶像。他们两人都没有哥哥,只有姐姐,平常跟王树茂又玩得近,自然与王兆林很熟悉,也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哥哥。知道王兆林能够当大缭当船长,他们也非常高兴。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日子一天天过去,过了春节,过了清明,离船队返航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潭门又开始躁动起来。王树茂的心也飞到了大海上。他和黄书保、符林天天计算着日子,想着这次也要给阿爸们准备好酒好菜。

    这天,潭门没有起风,让人感觉有点郁闷。不过,大伙儿都为船队的返航都激动不已,也没人在乎这天气。像往常一样,男女老幼又挤在了老渡口,王树茂和阿妈也不例外。

    看见船队停在大潭,放下小艇时,不知为何,王树茂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至看见阿爸身影,他才舒了口气。可是,他见到阿爸下船时,是书保阿爸和符林阿爸一起搀扶下来的。

    树茂阿妈见了急忙上前去扶,王树茂也走上前去。只见阿爸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全身似乎没什么力气。树茂阿妈心疼得掉起眼泪来,王树茂也跟着揪心。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树茂阿妈急切地问。

    “嫂子,大哥没事,就是累了。”一旁的符林阿爸回答说。

    “怎么累成这个样子啊?生病了吗?受伤了吗?”树茂阿妈不住地问到。树茂阿爸没有回应,眼神空洞,沉默不语。

    “嫂子,大哥没生病也没受伤,就是累了,先扶他回家休息吧。”符林阿爸见状赶忙解释道。

    树茂阿妈这才稍稍放下心,突然,她大声喊道“兆林呢?怎么没看到兆林?”

    听到这话,王树茂心头不由得一跳,对啊,哥哥呢?他急忙环顾四周,就是没看到哥哥的身影。

    树茂阿妈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抓住丈夫的手臂哭喊道“兆林呢?兆林呢?”树茂阿爸没有说话。

    “家昌,你说,兆林呢?”树茂阿妈盯着符林阿爸。

    “兆林,兆林,他……”符林阿爸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来。

    树茂阿妈又转向书保阿爸,“长清,我家兆林到底怎么了?”

    看着满面泪水的树茂阿妈,书保阿爸吞了吞口水,说“兆林他,他没了。”

    话刚一出口,被扶着的树茂阿爸双腿瘫跪在地,用带着嘶哑而悲怆的声音说到“桂芬,我对不起你啊!我没有保护好兆林……”

    树茂阿妈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快,快去扶她!”书保阿爸对着刚过来的妻子喊道,书保阿妈和符林阿妈赶忙去搀扶树茂阿妈,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此时的王树茂也楞在了滩岸上,他看见这场景,简直不敢相信。

    哥哥,没了,哥哥,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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