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春似洛阳春,紫陌飞花不见尘”。

    大明万历二十年夏。

    辽阳。

    此时的辽阳,是辽东都司衙门的驻地,更是整个东北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的中心。

    这里的夏日,比起京城来说,也要清凉得多,更不要说川滇岭南了。

    清晨的微风,更给了路人无比清爽的感觉,可是,在此时的辽东都司衙门,却来了一大群极为不爽的人。

    几十名士绅跪了一地,这让辽东都司负责民事的佥事刘清平大惑不解!他苦笑道:“你们都是官宦人家,有钱有势,不欺负旁人便已是谢天谢地了。还会有人敢欺负你们?本官委实不信。”

    满脸青肿未消的马员外应道:“可是老汉实在有冤,大人请看,这满脸的伤痕便是见证。”

    刘清平向他的脸上看了看,这“马老虎”伤得还真就不轻啊,无奈之下只得说道:“好吧,那你把状子呈上来。”

    马员外想了想,道:“小民来的匆忙,并未备有状子。”

    怎么可能?既然有时间纠集来这许多原告,还能少了写状子的时间?在刘清平后面站着的孙吏目立刻就明白了,这马员外是个老辣的人,今日的案子,被告一定是一个难于应付的人,马员外不写状子,就是为了防止留下证据。

    刘清平咂了咂舌头,道:“是这样的啊,那……这样吧,你就把案发的前后经过,详细的说给本官听听吧——”

    马员外应了一声“是”,便大放悲声,呜咽道:“小民前日去王家村娶亲,在归来的路上被一伙强人拦住殴打,连我新娶的第二十八房妾侍也被夺了去,着实可恨!请青天大老爷替小民申冤做主啊!”

    刘清平倒是吃了一惊,“此言当真?”其实,他真正吃惊的不是马员外被人打了,而是他已经六十八岁了,竟然还新娶了第二十八房女人!

    唉——真是叫人羡慕啊——

    马员外连忙道:“小民怎敢欺瞒大人?”

    刘清平翻了翻眼睛,道:“并无虚假?”

    马员外道:“公堂之上,怎来得半分虚假?”

    刘清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打劫行凶,强抢人口,如此目无法纪,这还了得?本官自会为你做主,立案审查。”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得又一人喊道:“小人也有冤啊!”

    刘清平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讲——”

    只见此人大约四十岁上下,瘦小枯干,但双目有神,看上去一副十分精明干练的样子。他的右臂缠了白布,吊在胸前,不问可知,自是被人打断。此人言语十分流利:“回大人的话,小人是李大官人府上的管家,姓石名京名,昨日去太平村收帐时,村中一刁民王老实耍赖,欠了五百两银子不还。小人和他理论,不想王老实不老实,雇了人将小人手臂打断,大人请看。”

    刘清平淡淡道:“空口无凭,不足立案,可有人证物证?”

    石京名道:“在场众人,皆是人证。至于证物嘛……小人这里有王老实欠银五百的借据。”言毕,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好的契约,呈了上去。刘清平歪着脑袋,慢腾腾地伸出两根手指,翻了翻契约,只见中间夹着一张二百两的银票,立时抬起头来,看了看石京名。石京名极其谄媚的笑了笑,刘清平便也报以会心的一笑,再看了看契约,倒也的确是欠银五百两的借据。于是合上契约,道:“民穷则刁,见怪不怪。本官自会明断,还你一个公道!”

    一个白衣青年立刻喊道:“小人也有冤啊!”

    刘清平看过去时,认得他是告老还乡的赵大人的孙子。这赵大人当年曾任礼部侍郎,虽已告老,但仍有不少门生故吏在朝为官,可以说更是得罪不起。连忙问道:“赵公子,你又有何冤情?”

    赵公子“啊”了一声,忙看了马员外一眼,马员外点了点头,他便支吾道:“四日前,就在庙会的那天,(他突然一脸陶醉,两眼放光)嗯……正巧,正巧遇到……遇到了一个卖花女,十分美貌十分十分诱人的卖花女,她……她……她勾引我!本……本公子一向洁……洁……洁……”石京名忙低声道:“洁身自好!”赵公子立刻一拍脑门,道:“洁身自好,对,就是洁身自好!背了二十多遍的词儿,怎地关键时候还给忘了?本公子一向洁……洁身自好,岂能……岂能有如死蚊?可是……却不想被他的同伙扁了一顿!他他他先敲了我的脑袋瓜子,然后……然后拎着我的脖领子,把我从那小妞身上提了起来(马员外与石京名一直在瞪他),还打了我一个嘴巴子,接下来一脚踢了我一个腚墩。他……他还逼我,用一两银子一支花的价钱,买下所有的花!他……他还用脚,用脚踏着我的心口!我爹都没这么打过我啊,他……他简直就是我爷爷啊!刘大人,不,刘叔叔,你可一定要为我出这口气啊!”

    刘清平勃然大怒,一脸正气,朗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殴打良民,胡作非为,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真是无法无天!”直视赵公子,“贤侄,你……没什么大伤吧?”

    “不——”赵公子哭了出来,猛然张大了嘴。

    刘清平吃了一惊,人本能地向后一缩,道:“你……你干什么?”

    站在他身旁的吏目孙文本忙道:“老爷,他左边的牙齿,掉了五六颗啊!”

    “这还了得?”刘清平站起身来,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本官立刻派人将他逮捕归案!”

    的确,这赵大人的孙子有难,他自然是不能不帮,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啊,谁知道哪片云彩能下雨?

    却只见几十名士绅齐声道:“多谢大人!”

    刘清平得意地笑了笑,旋即挺起胸,板上脸,正色道:“办公所为公事,何谢之有?陈断事听令!”他这回又开始“义正辞严”了。

    按道理来说,断事应该属于文官,可是辽东都司里面都是文武兼职,所以十分混乱,由于也没有专门的捕快差役,所以这里身高力大的断事大人就兼职为辽东都司的“总捕头”了。

    的确,明朝后期,很多职位都是有名无实,也有很多职位都是有实无名。

    只见堂下一条铁塔一般的大汉立刻行出,道:“陈大山在此!”

    刘清平厉声道:“你马上带人,去将人犯缉拿归案!”

    陈大山立刻道:“是!”突然想起一事,道:“大人,您让我去抓谁啊?”

    刘清平一怔,暗道:“晕!”转向赵公子,道:“贤侄,你所告之人,到底是何方贼寇?”

    赵公子想了想,欲言又止,忙看了看马员外,谁知马员外给了他一个后背。于是又看了看石京名,石京名把头低下咳嗽,这,怎么会这样啊——这是在把他一个人往前面推啊,怎么都这么不够意思?但此刻他突然又不傻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人,我们所告恶徒,其实……其实都是一个人。”

    刘清平立时吃了一惊,几十名士绅同时状告一人?他已经预感到今日之事的严重性了,他试探性地问道:“你们都可以说是有钱有势,难道……难道没去报复他么?”

    石京名低下头,默不作声。

    马员外忙道:“老汉不敢,老汉只求大人给个公道!”

    赵公子却道:“去了啊,我五百两请来的打手都被打残了啊!刘叔叔,我也真是山……清水秀,毫无办法了,要不我不会来麻烦你的啊!”

    他本来想说山穷水尽的了,可是一说出来,就成了山清水秀了,既然山清水秀,那你还来做什么?

    刘清平心下已明,这些人是被更加有钱有势的人所欺压,此正是“嫩草怕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于是问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赵公子道:“张……张……张傲天!”

    “张傲天?”刘清平正在琢磨这个名字,孙吏目已附耳道:“就是张大少了。”

    “唉——”刘清平苦笑,“谁不好惹,你们偏去惹他?他六年前就已经闹的关东大乱了,所以张大人才把他送到天池去习武!现在他又回来了,还有谁能制得住他?”

    众士绅见此情形,心已凉了一半了。

    说到这里,不能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张大少了。

    张大少,单名一个狂字,字傲天,父为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使张炯。这位张大人在这十几年来,一直是辽东的第二号人物,而且与第一号人物李成梁也有着几十年的深交,也算李派势力中的外姓中坚了。

    可是去年辽东总兵李成梁因纵容部属虚报胜利、掩盖败局、杀良冒功等过失,被御史胡克俭等人上奏弹劾而解任,张炯居然兼任了辽东总兵,在辽东那更是目空一切了。

    有着这样一位“土皇帝”一样的父亲,那这位大少,谁还敢说惹得起?

    刘清平叹了口气,“你们不惹他不行么?”

    马员外连忙道:“不是我们惹他,是他来惹我们的。大人你可要分清是非曲直?”

    刘清平板起了脸,“本官不用你来教!马员外,你年纪已经一大把,要爱惜身体啊,不要只顾风流快活了!”转向石京名,“就算借给王老实十个胆子,他敢赖李大官人的帐?就算送他十个脑子,他能在你石大管家面前耍出花样?若真那样,你还不若改名叫石头好了。”又转向赵公子,“赵公子,这种卖花女投怀送抱之事,本官非但没有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还有,你语无伦次,吞吞吐吐,本官怀疑你受了他人欺骗和利用,念你年幼无知,姑且不论!回家去吧。”

    其实,这些道理刚才难道他就不懂?只是他懒得去明白,只不过一看张大少的背景更大,他立刻又明白了。

    赵公子道:“这……这个……这个……”的确,他本来就是一个稀里糊涂的绣花枕头,甚至于就连刚才的台词,都是反复背了几十遍才背下来的,以至于“有辱斯文”都变成了“有如死蚊”才能记得下来。

    这会儿刘清平一回话,他立刻就又结巴了。

    马员外却昂然道:“大人,男人三妻四妾,有何足怪?似乎不犯国法!”的确,他是这几十人的首脑,他若是退缩了,那也就不用告了。

    “呵呵!”刘清平冷笑道,“我又没说你犯法!我只是奉劝你一句,呵呵,倒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马员外道:“那我在这里就多谢大人了,只是……”

    刘清平一挥手,嘿嘿地笑道:“嘿嘿,嘿嘿——没什么事了,都回家去吧。退堂,退堂。”

    石京名忙道:“王老实欠银五百,大人请看欠据!”他是在提醒刘清平,那里面还有银子呢!

    刘清平无奈的一翻欠据,立时来了主意,装作刚刚发现那张银票,得意地将银票拿在手中,厉声道:“这是什么?大胆!石京名,你这证据中为何会有夹带?莫不是想要贿赂本官!本官两袖清风,于民秋毫无犯,岂是贪赃枉法之徒?若再多言,将你以行贿罪论处!银票没收,案子打回。退堂——”这位大人果然是爱财啊,案子打回之前,还是没忘记将银票没收!

    石京名无奈,忙道:“大人,那王老实欠银五百总是实情吧?”

    刘清平立刻接道:“王老实欠你钱,你找王老实要去嘛——与大少何干啊?”

    石京名急道:“可是是张傲天打断我的手臂!”

    赵公子也叫道:“就算是我调笑那个卖花的,他也不应该下那么重的手吧?”

    马员外道:“大人请看,我脸上的伤可不是伪造的啊!”

    刘清平支唔道:“这个……这个……这……不过……本官现下有事,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马员外一瞪小眼,“大人,您可不能因私废公啊,那可是就是渎职之罪啊!”

    “大胆!”刘清平喝道,“马老虎!本官是为公事!本月十五便要开工修桥,然经费材料均有不足,本官要去筹措银两!”

    赵公子叹道:“大人,那么麻烦做什么?一家一户都收个一两二两,不就什么都有了,又不是没收过!”

    刘清平犹豫了一下,突然头上冷汗直冒,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此乃苛捐……杂税,本官是不会收的!”毫无疑问,这位刘大人一定是吃过加税的苦头。

    马员外先看了看石京名和赵公子一眼,然后得意地笑了:“大人,老汉倒有个提议……”

    刘清平忙道:“马员外请说。”

    马员外大手一挥,“不就是钱的问题吗?大人只要你肯秉公办理此案,不足的费用我们大家均摊!”其实,他今天来此,早知道都司衙门经费短缺的问题了,做为辽阳首富的他,今天的目的就是“以钱压人”。

    赵公子尖声道:“大人,此事若不办理,你要考虑后果!”

    石京名道:“大人,这倒不是马员外夸口,除了我石某人,在座的哪一个不是本府的富豪名流?”

    刘清平苦笑:“我又能怎么做?你们这么多富豪名流都没法子,我一个小小佥事,又能做些什么?这样吧,本官做个和事佬,让你们化解冤仇,要不对谁都不会有好处哦!陈大山,你去把张大少请来。”的确啊,张大人虽然现在常在广宁,在辽东都司的事务已不多打理,可自己怎敢得罪这顶头上司,封疆大吏?

    他情急之下,连“小小佥事”这类的“自谦之词”都说出来了。

    其实,佥事一职,相当于辽东都司的两名副指挥使之一,而且是唯一负责民事方面的,可以说是辽东都司最大的文官了。在这里,他的确是“过谦”了。

    这个时候,只听得陈大山叫道:“我的姐夫大人,小人生了几个脑袋,敢去将军府拿人?”

    刘清平连忙道:“我又没让你抓,是请,明白了?”

    陈大山一脸苦相,道:“请也不行啊,人家是大少爷,小人这点面子,哪能请得动他呢?”

    刘清平拂袖道:“这么点小事都办不了,要你何用,难道还要本官亲自去请?”

    陈大山呜咽道:“小人去也可以啊,只是此去生死未卜,请求让我先去您之府上,和我那唯一的姐姐大人诀别啊……”

    刘清平道:“这……你——唉……”他也是不知该如何来应对。毫无疑问,刘清平是个怕老婆的人,所以当小舅子的陈大山就总用姐姐来压他。

    这时,只听堂外有人道:“哈哈,要请我?看来我这个不请自到,还不算太失礼。”只见十几个青衣家僮簇拥着一个锦衣青年出现在门口。

    此人长身玉立,仪表非凡,左边脸上写满了玩世不恭,右边脸上却全是愤世嫉俗。一进门后,略略四顾,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如坐针毡。这个人当然是名满关东,恶名昭著的张大少了。

    刘清平忙赔笑道:“岂敢岂敢,快,快给张大少搬把椅子来!”

    张傲天笑道:“谢座!不过搬就免了!”

    刘清平很是奇怪,心中道:“难道要坐在地上?还是,他不会要来和本官抢椅子吧?”于是道:“大少这是何意?”这时,只见一个家僮已经将一把宽大的太师椅放在堂下,另一个家僮立刻在它的上面铺上华美的锦垫,张傲天便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刘清平是满脸堆笑,而众士绅则是“阴云密布”。

    刘清平笑道:“大少今日怎地有空来此啊,真是让我这个主人荣幸之至啊!”

    张傲天笑道:“哈哈,刘大人,我听说有人要告我,我怕你太为难,我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到底是哪个要告我啊?”

    众士绅一个个全低着头,不敢搭腔,刘清平忙笑着说:“误会,不过是误会而已。”

    张傲天摇头道:“不是误会,这些人都是我识得的,马老虎已经六十八了,却还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竟要强抢我兄弟的表妹给他作妾!他那粪池里糟践的鲜花已经不少了,还要和我的兄弟抢人,那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了。”

    刘清平奇道:“大少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兄弟?”就是啊,这张大少可是家中的独子啊,似乎只有一个妹妹,没听说他还有兄弟啊?

    张傲天一拍身边的一个青衣仆僮,道:“就是他,我的兄弟张财。”

    马员外哼了一声,“不过一个下人……”

    张傲天道也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比他尊贵?就你这半截身子入土,还花花心思不改的断子绝孙老色鬼,又有什么尊贵可言?他比你年轻比你健康比你英俊比你有前途!哈哈哈,还一定比你会生儿子!呵呵呵呵呵呵,把你跟他换换,还不知人家愿不愿呢?你说呢?”他最后这句话问的是张财。

    张财淡淡道:“大少待小人有如兄弟,小人今生足矣!”

    马员外脸色涨红,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张傲天的话说到了他的痛处,身为辽阳府首富的他,年近七十,娶了二十几房女人,可仍然未遗下一男半女,这是他最大的心病,但平日谁敢在他面前提起?他压抑住怒火,冷冷道:“既然如此,老夫告辞了,走!既然大人不肯与小民做主,那就请大人与大少去修桥吧!”当下几十人一齐向门口走去。

    刘清平心急如焚,“且慢!”

    马员外右手一挥,众人立刻站住,他回身道:“大人愿意办理此案了?”

    刘清平苦笑:“这……”

    马员外又一挥手,人已当先行了出去。

    “慢——”张傲天站起身来,“马老虎,我才来你就走,未免太不给我面子吧?”

    马员外道:“岂敢岂敢,老夫也只有一个脑袋而已。”眯起小眼,毫无惧色的与张傲天对视。

    张傲天道:“马老虎,好不容易见次面,陪我聊聊可好?”

    马员外道:“可惜张大少只喜欢用拳头说话,小老儿这副身板可是奉陪不起。”

    张傲天笑道:“那也就是说你不告我了?”

    马员外道:“张大少这么大的人物,关东地头上,还有谁人敢告?”

    张傲天道:“哈哈,谢谢你放我一马啊……不过,即便你不告我,也走不成。”

    马员外道:“脚在我自己身上,我想走便走。”

    张傲天笑道:“走不了啦!因为……我要告你。”

    马员外似乎很意外,他大声道:“告我?你凭什么告我,你又告我什么?”

    张傲天嘿嘿一笑,道:“告你前日强抢民女啊——”

    马员外哈哈大笑,道:“大少,人已被你抢去,还要告我?”

    张傲天摇头,道:“差矣,大大的差矣,我这并非抢去,而是抢回。还有,虽然你抢人失败,也是违法。就好像你去劫天牢,成功与否都是死罪!”

    马员外怒道:“老夫去劫天牢?你是何意?”

    张傲天笑道:“莫要生气,只是假设而已。”

    马员外道:“我是娶亲,而非抢亲!”

    张傲天道:“事实上新娘子是被塞上了嘴巴,捆上花轿的!这还不是强抢民女?那好,我明天就弄几十个花轿去你们家里抬人!”

    他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没有一个脸上不变色的,这位大少,那可是说得出做得到,什么事情他都干得出来!

    马员外有点儿气馁,可是他也是老江湖了,他大声道:“我马大虎娶了二十几个女人,哪一个不是哭哭啼啼的?有何足怪!况且……是她爹用三百两银子卖给我的!”

    此言一出,张傲天的脸上更现怒意。

    的确,一个父亲,居然将自己的女儿卖了?卖给了一个比自己这个当爹的年纪都大的老家伙?张傲天的心里,立时怒火上冲!

    可是张傲天的表情却立刻变得很无奈,连说话都仿佛底气不足,颤声道:“真的?他爹会卖自己的女儿?”

    马员外见他如此,立刻得意起来,叫道:“不错,有卖身契为证!”

    张傲天笑道:“真的?可是……空口无凭!马老虎,你若能现在拿得出来,我便不算你抢亲。”

    马员外冷笑道:“真的?好,我马上派人回去取!”

    张傲天叹了口气:“算了吧!回去取?那可就难分真假了,我又焉知你不会伪造?”

    马员外冷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得意洋洋地取出一纸契约,“张大少,你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张傲天有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力的坐回到椅子上。

    马员外见到张大少都是如此沮丧,更加得意了,大声道:“这可是白纸黑字,印了手印的!”

    张傲天神情很沮丧,“唉——拿来我看看……”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马员外狂笑三声,将契约递到张傲天手上,“你瞧仔细了!”在把契约递到张傲天手上的一瞬,他似乎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张傲天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叹了三口气,突然道:“咦!门口是谁来了?”

    场中众人的目光本能全都望向门口,却只见门口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马员外立刻回转身来,只见张傲天面上全是得意之色,双手一分,契约已变成两半!接着双手又一分,再一分,片刻之间,契约已变成了一堆碎纸!

    马员外大惊,“你……”

    张傲天笑道:“我什么?还你!”手伸到马员外身前,手心向下,再张开,纸屑纷纷落地,下了一场纸雨。

    马员外怒道:“大人,他刚才……”

    刘清平接口道:“刚才?哦,大少是喜欢开玩笑啊,门口明明没人的,还让本官去看,本官看得眼都花了,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言下之意,除了门口以外,其余的事情自己可是什么都没看到啊!

    张傲天笑了笑:“哇哈!地上怎么有这么多碎纸?阿财,马员外已经放你表妹一马,你还不体谅一下他老人家?去,弄个扫把,把地上扫干净!”

    张财笑道:“是!”转身便出去了。

    张傲天站起身来,又走到赵公子面前,道:“赵公子,我打你那巴掌,你似乎很委屈?”

    赵公子指着自己的腮帮道:“不管怎么说,大家同为官家子弟,为了一个卖花的小妞,你打掉我六颗牙!你……你说你是不是很过份?要是我爷爷在朝为官时,谁敢?”

    张傲天道:“令祖是傲天十分佩服的人物,寒门出身,据说连赶考的盘缠都是借的……”

    赵公子怒道:“你……你取笑我爷爷!”

    张傲天摇头道:“不要误会,我是赞誉,是敬佩,令祖是一甲进士及第,钦点的探花,因其才华横溢,后来才有机会到礼部,并任礼部侍郎一职。他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啊!”

    赵公子道:“这还差不多!”

    张傲天道:“再说说令尊,一直做到五十岁的童生,不过不错了啊。至少也是个童生了啊!可是阁下……”

    赵公子道:“你什么意思?”

    张傲天道:“我是叹息你们家一代不如一代啊!”

    赵公子怒道:“你说什么?”

    张傲天道:“你难道敢说你比你爹强?还是比你爷爷强?”

    赵公子厉声道:“说别的全没用,即便本少爷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该你来打我,还下这么重的手!你就说你打我打的是不是太重了!”

    张傲天摇手道:“不重不重,还轻得很!你可知那小女孩是什么人?”

    马员外道:“大少刚才说一个下人是你的兄弟,这会儿不会说那个卖花女是你的妹妹吧?这样一来,将军府的亲戚显然太多了。”

    张傲天道:“差矣!极其差矣!呵呵,那卖花女是刘大人的女儿!”

    在场众人,包括刘清平在内,人人都是十分惊讶。

    赵公子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刘……刘大人,那卖花女真的是令千金?”

    刘清平不知如何回答,便咳嗽起来。

    马员外道:“张大少,这个玩笑开得远了!”

    “玩笑?”张傲天正色道,“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刘大人也是这辽东都司的佥事大人,而且是专门负责民事的!全府的百姓包括你马老虎在内全是刘大人的子民,卖花女又焉能不是!”

    马员外语塞,这时张财已经回来了,手中还真拿了一根扫把,直接向马员外脚下扫去。

    马员外怒道:“你做什么?”

    张财笑道:“回马老爷的话,奴才在扫地啊!自然是哪儿脏就奔哪儿去啊!”

    这句话一语双关,也是有如骂人。

    马员外哼了一声,“不和你这下人一般计较!”于是退了几步。

    刘清平也暗自叹气,一个奴才尚且如此,可知张大少平日里有多嚣张了。

    张傲天转了转,在场的众士绅全低着头,被这大少找上了就是晦气。

    只见张傲天又走到孙吏目面前,道:“孙吏目。”

    孙吏目吓得两手直摆,“大少,小人可没告您啊!”

    张傲天哈哈大笑:“我有那么可怕么?孙吏目您误会了,在下昨天夜里作了个梦,一直不得其意。听说您会解梦,所以前来求教。”

    刘清平道:“这样啊,孙吏目,快给张大少看看!”

    孙吏目立刻也笑了,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大少请讲。”

    张傲天道:“我就挑重要的说吧,我梦到我和朋友们在湖里,划船赏月,那月色,呵呵,真是美啊!”

    “大喜啊!”孙吏目道,“恭喜大少了,这是好梦啊!”

    张傲天笑了,“好梦,太好了,怎生好法?”

    孙吏目大声道:“乘船观月,定会高升啊!”

    张傲天叹了一口气,道:“孙吏目,您别拿我开心了,我到现在都还只是个白身,哪来的高升啊?还不如说我发财,结亲来的实际。”

    孙吏目忙道:“不过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啊,难道高升的是令尊大人?”

    众人正议论纷纷,只听堂外有人道:“八百里兵部文书到!”

    接着,已行进了两个公差,都是一副趾高气扬、志得意满的样子,进来了之后,见到张傲天在场,这才收敛了一些。其中之一冲着刘大人道:“这位是刘大人吧?那就请你来接兵部文书吧!”

    刘清平忙道:“有劳两位上差了,请两位后堂歇息,孙吏目,你去安排一下。”

    由于负责军务的两位指挥使大人都不在都司衙门,所以这文书就交给了负责民务的刘大人。

    这似乎也不符合规章,但在明朝的后期,规章早已成了纸纸空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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