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厚在杭州府衙前,看到普安王府的马车,他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对王知府说了句,突然想到一件紧事需赶着办,我改时间再来。轿子就没下,吩咐轿夫说去五湖四海茶楼。

    总是想攀高枝,攀更多的高枝。遇事,第一反应就是衡量怎样选择,才会对自己的利益更大。

    突如其来的巨大利益,令他兴奋得忘记了有得必有失的道理。

    他一心想着捧出对朋友满腔的真心热情,就会得到了王知府这个朋友,甚至是陈御史也会是朋友。可这样就等于站了他们的队。那就是在大皇子的对立面。

    他这不是捡颗芝麻,丢掉了大瓜吗?

    尤其是皇子妃的身世是秘密,他不但告诉了王知府,还想把找人的功劳让给他。这等于明白的告诉大皇子,他是个口风不严,不可靠的人。

    大皇子即使当不了皇帝,也比一个知府加一个御史中丞有势力。

    徐忠厚气得想打自己的脸,痛心疾首的到了茶楼。

    大厅里只有三两个人在悠闲的吃茶,李秋萍看到他一个人过来,探究似的问:“徐大人找允文兄究竟是什么事?”

    不能再耍小聪明,还是做老实人的好。徐忠厚殷勤地笑道:“是好事。他妹妹的家人在找他,是富贵人家。有了这门亲戚,以后他的前途无量。”

    想到王知府的急慌样儿,李秋萍猜测那肯定是天大的富贵人家。她稍稍寻思了一下,低声问:“该不会是皇子妃吧?”

    徐忠厚一怔,“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李秋萍的嗓音立马高了八度,急声问道:“你们找到他了吗?”

    徐忠厚又觉得坏了,原来对方是瞎蒙,急急地说:“你要保密,这事万万不能对外说出去。”

    于允文明明说他全家只剩他一个人了。答案虽然是由她说出来的,但李秋萍仍有点不能置信,又拧着眉问:“是真的?”

    “把于允文找出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望着徐忠厚焦急的神态,李秋萍若有所思地说:“他真的回乡了。”

    徐忠厚坐在茶楼里斟酌了一番,决定去找郭俭。大皇子刚回府,此时去不妥,再说找大皇子好像跟邀功似的。

    没在书阁。

    没在家里。

    徐忠厚折腾了两个来回后,最终还是决定去普安王府。

    肥胖的身体躲在青布小轿里一路疾行,当他远远看到于允文从马车里下来,与慕容谨和祝东风一起进了王府,硕大的脑袋蹦出了一句戏文:前路难觅山和水,回头不见艳阳天。

    于允文脑袋昏昏沉沉的。

    就像是他第一次连坐了三日的小船,晕船晕的厉害,吐得天昏地暗。

    腹中空空,脚下浮沉。

    小谨谨还活着?成了皇子妃?

    怎么可能!

    他娘明明说过,把她埋在了东岗的那棵梧桐树下。说这样,等来世她就可以成为一只金凤凰。

    皇子妃他是见过的,那是一个像金凤凰一样的女子,光彩夺目,美丽而尊贵。他这个凡人,远远的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青石砖的路面上,没有一片落叶,也没有一颗小石子,甚至一颗沙粒都没。于允文侧头又望了一眼走在他右边的祝东风。当年像是野草一样的女子,都可以变成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他妹妹为什么不能成为金凤凰。

    于允文的心像是吊在疾风里称坨,沉甸甸的没有着落,又忽左忽右的摆动。

    赵瑗回到揽月阁的时候,郭思谨刚从木马子上站起来。两个丫头搀扶着她,一个丫头帮她提裤子。

    “我来,我来。”赵瑗快步到了她面前。

    离他最近的丫头,十分有眼色的让开了。

    虽然在秀州的时候他陪她入过厕。可那时候毕竟灯光昏暗,还隔着一段距离,自己又很利索。

    此时是亮堂堂的午后,半步远的地方,就是自己制造的污秽之物。郭思谨羞恼地轻推了他一把:“不用你管,忙你的事去吧。”

    赵瑗还以为是自己出去这一趟,她生气了。赶忙温言软语的保证:“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寸步不离。吃饭在这里,入厕也在这里,白天黑夜的都陪着你。”

    这怎么能行。郭思谨急红了脸,装着无精打彩的样子说:“我要睡觉。”

    看起来笨拙的身子,比他想像中的要轻得多。

    赵瑗把郭思谨小心地放在床上,理了理她的里衣,盖上被子后,才接话:“我也困了,我们一起睡。”

    她的脸腮绯红,额头和鼻尖浸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像是春雨过后的一片桃花香。赵瑗忍不住俯下身,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脸蛋,又左右亲吻了两下。

    “想吃什么东西吗?要喝水吗?用布巾帮你擦一下脸吧?”他看到了床头扣着的《梅妃传》,“我给你念话本子吧?”接着又悄声说,“我给你带了一本《李师师外传》,里面有写到岳母的父皇,你偷偷的看,不要被岳母发现了。我专门给你寻来的,在市面上千金难买呢。”

    李师师曾是汴梁城玉楼春的歌姬,传说容貌绝美,才情非凡。关于她的香艳传说,在民间流传甚广,很多皮影戏里都有她,配角有皇帝,有文人,也有江湖人士。

    郭思谨方才的害臊感瞬间忘了个干净,抓着赵瑗的衣领,兴奋地说:“快拿过来,快快。”

    就知道她会喜欢,为此他还专门看了一遍,准备等她看了以后,好同她讨论里面的故事。赵瑗搂着她开心地笑道:“在马车上放着,估计明晚就能到府里。我先给你念《梅妃传》吧。”

    郭思谨失望极了,“这本我看了三遍,听过两遍了。”接着眼睛又亮了,“你先给我讲讲?”

    热布巾擦了脸蛋、眉额、耳朵和脖子,又一根根的擦了手指,哄着她喝了半茶盏的温水。赵瑗一番忙活后,躺在郭思谨身边。

    “李师师是东京染匠王寅的女儿﹐自幼父母俱亡......”

    赵瑗平日说话的声音,温润中带点清淡的冷意。此时的声音是慵懒的,不急不缓,仿若春夜里的朦胧月光;晨雾里的蔷薇花开;午后园子里,一阵带着桐花清甜的暖风。

    “她父亲姓王,她为什么姓李?”

    听不到他的声音了,郭思谨才开口问她好奇的事。这个问题像是落在一朵蔷薇花上的小飞虫,总想把就把赶走。可方才又实在不想打断他的话。

    迟迟听不到回答。

    郭思谨扭头一看,倚在了她颈边的人,长睫低垂,嘴角上扬,乖巧得像只睡着的小猫。

    赵瑗梦见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浅草里,青青的草丛里开满了各色各样的小花。

    天空蔚蓝,白云悠然。

    这个美丽而又熟悉的地方,他曾经梦到过。

    那是和她第一次同房之后。当时去了同里镇十天,回来的那个晚上,他以为她会在门口等他。

    他失望了,没等。

    他又以为她会在他睡下后,敲他的门。

    那时候,他都想好了。敲到第二声的时候,再给她开门,然后绷着脸对她说,半夜里这么吵闹,想让别人过来看戏?在她呆怔的时候,伸手拉她进屋里,低声指责她,想见我不能等明天嘛。

    她若是死皮赖脸的呆在他的书房里不走,那也只能由她了,毕竟闹大了,被府里的人看到影响不好。

    他又失望了,她也没敲他的门。

    躺在床上,思想和身体空虚得如同一片汪洋。迷迷糊糊中睡着,就梦到了这个地方。原来她在梦里等着他呢,二话没说,就彪悍地抱着他的腰在地上翻滚。

    黄色的,白色的,紫色的,粉色的小花,在他们的身下仰着小脸偷笑。

    赵瑗又梦到了这个地方。此时,他不知道是在做梦,只知道上次是做梦。

    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之间,成亲一年多了,她成了自己真正的娘子,还给他生了一个孩子。他早已不再考虑是否把她送走的问题,也不再担心她会离开自己。

    想抱就抱,想亲就亲。心里想什么,都可以坦然的跟她讲出来。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心里盼着和她亲近,又假装不在意。

    就像此时这样,他一伸手,就知道她在自己身边。

    赵瑗在梦里扭头,看到他的甜思思伸长了脖子冲着他笑,笑的像路边大白鹅一样的傻气。

    真丑。

    他把脸扭到另一边,心里像是装满了四月槐花花蜜一样的甜蜜。

    赵瑗是被郭思谨推醒的。

    “宫里来人了,让你入宫。”

    “不去。”赵瑗迷迷糊糊的应话。

    “是福全。”传口信诏见人这种事,福全这个御前总管一般是不出马的。若是去唤那个人,跟正式下达的圣旨差不多重要紧急。

    “不去,让人打发他走。”

    赵瑗闭着眼,紧了紧手臂。一觉醒来,她仍在自己怀里,这种心里满当当的感觉真好。突然他想到了她刚生过孩子,急忙又松了手。轻轻拥抱,没关系的吧?胳膊松松的搂着她的腰,摸到她的小手,抓在手心里。

    郭思谨看他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叫不起来了。就对立在不远处的秋葵说:“就说大殿下病了,起不了床,走不动路,等精神稍好一点了,立马入宫。”

    秋葵出去没多久后,又回来了。

    “中贵人回去了,大爷让殿下去落星阁一趟。”

    满桌子的好菜,于允文没吃出来个什么滋味。

    碗碟撤下去之后,摆上了茶。是他没喝过,也没见过的茶。清亮黄绿的茶水中,似有簇簇茶花,茵茵攒动。

    他同样没喝出什么滋味。

    “这是庐山云雾,清香爽神,是我最喜欢茶。市面上没有。你若是喜欢,待会儿走的时候,带走一些。”

    于允文看到慕容谨的第一眼,认为他是个难以相处的人,霸道又冷冰。

    半个多时辰相处下来,于允文对他的印象大大的改观了。认为慕容谨是自己目前为止,见过的人中,交往起来最舒服的人。

    于允文盼着能入某个贵人的眼,但他并不是趋奉迎合之人。他希望的是通过自己的才能,得到对方的青睐,而不是因为其他别的原因。

    相互道明身份之后,于允文以为对方会把对他家人的感激,强加予他,然后许以高官厚禄。

    这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出乎意料,对方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吩咐人上菜上饭后,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闲聊。

    他想说刚用过饭了。慕容谨在他开口前,说道,不要在我面前撒谎,就你这点小心思瞒不过我的眼睛。这个时候,于允文加深了对慕容谨的不好印象。

    随着交谈的深入,于允文知道了,慕容谨对他的这种居高临下辗压式的态度,不是因为二人的高低身份,而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晚辈,或者是一个小孩子。

    甚至在他吃饭的时候,指责他不吃青菜,不喝汤。

    祝东风在旁边笑道,你这样会把孩子吓跑的,你亲儿子已经大半月没见你了,就是因为你老挑他的毛病。

    于允文瞬间有些想落泪,十五年没有人这样提点过他。这十五年里,也再没人把他当作小孩子。

    接下来的聊天很愉快。

    慕容谨问了他现状后,没有说让他住府里,也没说给他买宅子或是送银子。而是说:赵伯圭在定海府平海寇,小胜不断,但没有解决根本问题。照这样下去,我估计至少还要半年才能荡清定海府的海寇,但部分海寇虽然不敢出现在定海府,但保不齐会去别处。你愿不愿意去助他一臂之力?

    最后一句话,令于允文愕然。他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就没有及时的答话。

    慕容谨又说:赵伯圭是大皇子的亲哥哥,做事可以,但口才不行。你去之后,想办法找到海寇首领,说服他归降。我借给你十两银子做盘缠,再借你一个护卫。有你出马,将会大胜而归。我是个生意人,等皇帝赏赐下来,不管给你多少,我只要五千两。

    于允文兴奋的食不知味,哪里在乎什么茶叶不茶叶的。但有件事,他有些疑惑,于是问道:“以前怎么没想着招降?”

    慕容谨浅呷了两口茶后,慢声说道:“以前是没到火候,不打几次胜仗,没法谈。也是没有合适的人去谈。”又说,“在某些时候,嘴皮子功夫,比刀剑还要厉害得多。”

    于允文起身对慕容谨躬腰揖礼:“多谢大人指点。”又对祝东风揖了一礼:“还请两位高堂,暂且莫要在……”他把心里的妹妹换了称呼,“莫要在皇妃娘娘面前提到小民,待小民从定海府回来,再登门拜见。”

    想到自己之前曾做过很多不光彩的事,迟疑了一下,又说:“小民只是来寻门路之人,跟皇妃没有任何关系。”

    祝东风看了一眼慕容谨后,接话:“英雄不问出处,江湖有道容人。不过,我们尊重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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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那个问题,也有点难。换个容易的吧。郭思谨的堂妹叫什么名字?第一个回答者奖28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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