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上官云脸上漆黑的墨汁汇聚成流从额头淌到下巴,最后滴落在他那件考究精致的蓝色外衫上,一滴一滴分外清晰。

    萧凛的心沉到了谷底,浑身冰凉。

    我勒个去啊……这是怎么回事?原本事情都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了,眼看着上官云就要让步不再去学生会告状,双方和和气气相交一场算是不打不相识,翻过一页这件事就此作罢……却被惊鸿一笔飞来打断。

    这就好比停战谈判,敌对双方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有了结果,但就在签署协议的前一刻,自己人突然发了神经拿起笔不是在纸上签名而是戳在了对方代表的脸上。

    这还签什么停战协议?你都签到对方脸上去了啊啊啊啊……对方没有挽起袖子直接上算是涵养好,但出门恐怕就会召集大军不死不休。前功尽弃功亏一篑啊……

    上官云也懵了,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把什么东西摔在了自己脸上,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满手漆黑。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上官云抹脸,左一把右一把,世家公子化为煤窑苦工。

    “你……你们……”上官云气得浑身颤抖,脖子涨得通红,那张漆黑的脸现在想必也是通红,不过看不出来。

    萧凛长叹一声,心如死灰。

    看这架势,对方恐怕是下了谈判桌就要直奔军队大营集结部队倾巢而出,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了……先把自己抓了砍了再洗脸换衣服不迟。

    萧凛偏头向张峰求救,胖子注意到他的目光,无奈地耸耸肩……他张峰也不是万能的,就算他舌灿莲花能把死的说活了活的说死了,但你这都一巴掌扇到上官云脸上去了,还让他怎么摆平?打一棒子再给个胡萝卜?你当这是养驴呐?

    上官云上下打量萧凛,心说此人果然狡诈,先扬后抑把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看似低声下气,却暗中指使部下给自己来了这么一手。

    “萧会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上官云强压怒气,拱了拱手冷哼一声,他不愿意再多说什么,对于这种人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上官云不想咬人。

    “司徒兄,我们走吧。”

    司徒盛没有动,他站在教室门口。

    “司徒兄?”上官云一怔,穿过周围的人群,有些疑惑地瞟了萧凛几人一眼,难道这里会有什么东西能让司徒盛感兴趣?

    上官云扶着门框站在司徒盛身边,一眼就看到了教室里的那个人,吃了一惊。

    杨澜背着双手抬头悠悠望着挂在墙面上的宣纸,纸上用浓墨画着一个“一”字。

    “哦……你们也来了?”杨澜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他自然忽略了自己刚刚在上官云脸上创造的杰作,杨家少主回头招了招手,“来来来……帮我看看这个一字。”

    萧凛眼睁睁地看着上官云司徒盛踏进教室,默默地捂脸。

    这里是火坑啊……又有两个人被杨澜拖下了水。杨澜如今整日沉迷于画一中,茶不思饭不想课也不上,连金榜上的排名都不管了。

    “杨兄……你在这里做什么?”上官云问。

    “修行。”杨澜麻利地铺开白纸,磨好烟墨,掏出两支笔,交给上官云和司徒盛。

    “这……这是……”上官云捏着笔杆子摸不着头脑,他愣愣地看着杨澜,连要告萧凛的状都给忘到了脑后……杨澜这是在干什么?

    司徒盛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笔,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画一。”杨澜轻轻点了点铺开在桌面上的宣纸。

    “画……一?”上官云愣愣。

    “叫你画你就画啊,哪来那么多废话?”杨澜不耐烦了。

    上官云一窒,点了点头。

    他虽然是上官家的二公子身份高贵,但在眼前这个人面前还不够看……杨澜是中土仙界第一天才,杨家少主,整个仙界都赫赫有名的人物。

    司徒盛从上官云身边走过,干脆利落地执笔画杠,手法熟练,看来司徒家的少主并非只会打打杀杀,也是上得了金榜下得了书房的文武双全型人才。

    上官云撇撇嘴,也跟着司徒盛写下一个一字。

    司徒盛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沉默至极,上官云见过不少沉默寡言的人,年轻高手们除了张峰那种话唠之外其实都是不太说话的人,但上官云没有见过比司徒盛更孤僻的人,整日罩着黑袍蒙着半张脸,做什么都低着头,仿佛与世隔绝的苦行僧。上官云自认是神学院中和司徒盛最熟稔的人,但他甚至都没看过几次司徒盛的眼睛。

    杨澜抽掉两张纸,一手一张向墙角的石像展示,石人五官模糊,杨澜不知道它是清醒的还是睡着的,石人一天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无论是真睡还是假睡。

    “前辈?”

    上官云更糊涂了,他发觉自从进了这间教室的门,一切都变得根本无法理解,原本高高在上的中土仙界第一天才成了个神神叨叨的人,如今又向一尊石雕说话,难道是修炼走火入魔烧坏了脑子……

    更让上官云无法理解的事发生了。

    “你怎么写了个二?”石人懒洋洋地问,“不是让你写一么?”

    “这是两个一,不是二。”杨澜纠正。

    “两个一不就是二么?”

    上官云瞪大了眼睛,石头开口说话了……他知道神学院是个神奇的地方,但没想到神奇到这种地步……在学院的一间空教室里居然存在一块会说话的石头。

    上官云正要上前仔细看看,突然被司徒盛伸手拦住了。

    司徒盛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躬身行礼。

    “晚辈司徒盛,见过石人前辈。”

    石人?上官云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环视四周,教室空空荡荡,石像伫立在墙角……他好像知道这个地方……上官云突然一个激灵,脚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上。上官云终于想了起来在哪儿听过石人这个名字……这里不是禁地么?

    为什么会有人在禁地里……上官云来不及细想,连忙行礼,“晚辈上官云,见过石人前辈。”

    石人瞄了黑袍少年一眼,“哦……司徒家的人?司徒雷登是你什么人?”

    “正是先祖。”司徒盛低声回答。

    司徒雷登……那不是千年前的老家伙么?司徒家的创始人呢,这辈分太高了吧?

    “司徒家倒是出了个不错的后辈。”石人说,它的声音向来阴阳怪气不男不女,这样听来倒像是嫉妒。

    “石人前辈谬赞了。”

    “前辈,这是什么?”杨澜被晾在了一边,他上前一步,晃了晃手中的纸。

    “扁担和棒槌。”石人回答。

    杨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哈哈大笑。

    上官云看着杨澜,心说这家伙真是那个冷漠高傲睥睨群雄的杨家少主?这二货走路都开始颠了。

    萧凛坐在门外撑着头,石人有个奇葩的能力,无论你此前如何高傲如何冷漠如何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只要你进了门,它就能通过画一的手段让你变成走路蹦蹦跳跳做事神神叨叨说话啰啰嗦嗦的神经病。

    所谓零班,就是个神经病院,萧凛是神经病中的废柴,毫无修为没有任何破坏力无法对抗神经病之王石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暴政,所以被任命为班长,统领广大神经病患友。

    大家一起颠啊颠啊颠地走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真尼玛扯淡。

    萧凛抹除自己脑中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思想越来越不受拘束越来越跳脱,有时候脑中会蹦出莫名其妙的想法和画面,有些连他本人都吃惊……比如被钉死在通天的石柱上苍白孱弱的少年,暗红的血凝固在他单薄的衣服上……比如高山之颠上的漆黑王座,脚下万众俯首旌旗猎猎翻飞如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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