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持续的钲音响起,从两个方向进攻的清军都迅速脱离了与明军的接触,如潮水般迅速往大营方向撤去。!

    此时,被侧射火炮轰得伤亡惨重的汉军镶红旗和沈志祥部清兵都是无比的庆幸,在心里面一个劲儿地感叹主帅多铎的英明。如果还不及时撤退,像刚才那种密集连续的炮击,只要再来上几轮就能让己方完全陷入崩溃。

    当清兵们感到庆幸的同时,守在西北方向山口处的马进忠部官兵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与满洲兵的那种高强度的白刃战令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时间也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如今压力一去,很多人都有着一种绝境逢生、柳暗花明的感觉,一些老兵油子甚至大声吼叫着发泄心中被压抑多时的情绪。

    看着山口处那被撞得横七竖八的拒马和层层叠叠的敌我双方尸体以及被血浸透的土地,马进忠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又骂了一句“驴毬子”。自从当年在陕西起事以来,他自认为也是久经沙场,但却没有哪次战斗像今天这样让他吃力。那些满脸骄横的满洲兵当真是悍勇,尽管所处地形不利却依然无所畏惧地冲来,几乎每一个人的武力都不容小觑。而自己手下这四千步卒虽然有一多半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兵,也算得上营中的精锐,但和这些满洲兵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战斗结束之后,马进忠没敢像正面防线上的湖广镇官兵那样发起追击,因此得以让满洲兵们带走了大部分尸体,战果也不能精确统计。不过,马进忠知道,己方的伤亡恐怕要比满洲兵大上一些。

    这时候,马进忠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寻思起来:若是没有泰山营官兵之前的阻击,若是地形便于清军展开,若是没有陷坑、拒马等物对清军的迟滞,若是没有湖广镇的友军在身后作为后盾稳定了军心……战况又该如何?

    ……

    清军退兵之时已经临近中午。当参与、厮杀追击的袍泽们回营的时候,华山营的将士们又如同往常那样前去打扫战场,清理壕沟、割取首级、搜集敌军的铠甲兵器、旗帜等等。

    全军吃过午饭之后不久,湖广镇督导司便将斩获情况和自身伤亡数字统计了出来,上报给了庞岳。正面防线上。刚锋营和陷阵营的阵亡、重伤人数将近四百。在其后做预备队的陷阵营也被几颗炮弹击中,造成了二三十人的阵亡和重伤。事后砍下的汉军镶红旗清兵脑袋共有五百多颗,沈志祥部的脑袋共有六百多颗,并且还有几十名清兵被俘。另外。与马进忠部一道防守西北山口的泰山营在阻击过程中也付出了一百多人阵亡和重伤的代价。至于马进忠部的伤亡数字和战果,则由他们自己负责统计,因此暂时还不知晓。

    随后,当众将齐聚朱大典的中军帐中议事之时,庞岳才得知了马进忠部的伤亡和斩获情况。马进忠面色难看地向朱大典回报。常德镇共阵亡、重伤接近七百人,快达到总兵力的两成,却只收获了不到一百颗满洲兵首级。

    面对这一战果,马进忠的心情很不好。虽然清兵在撤退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尸体,但这一战损比无疑是悬殊的。

    看到马进忠一脸的苦相,庞岳也能够理解,毕竟这些都是他营中的老兵,是他安身立命的保障。一次性损失了这么多,任谁都会感到肉疼。

    中午议事的内容也比较简短。朱大典份再次布置了各营的防守任务,并勉励各将继续奋勇杀敌云云。不过,由于可轮换的兵力不多,具体安排与上午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马进忠部依然负责防守西北丘陵地带的山口。

    面对这一安排。马进忠心中不免有些犯愁,毕竟上午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一想到面对满洲兵时的那种巨大压力,他便感到心头一阵发紧。但是也没办法。既然带兵过来支援总不可能在一旁看着吧?再说,庞岳的人马防守的战线比那个小山口可要宽多了。遭受的压力也更大。他都没有半句怨言,自己又怎么好意思流露出不快,于是便只好又一次接过了防御山口的任务。

    交代下任务并进行了一番勉励、做出了一系列许诺之后,朱大典便让众将赶回各自的军中,整顿兵力准备再次迎战清军。在场的众将得令之后一齐起身抱拳告退,陆续走出了中军大帐。

    “马总兵!”当马进忠心情复杂地走出大帐的时候,听到背后有人叫他,扭过头一看,原来是庞岳。

    “定武伯!”马进忠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转过身抱拳打了声招呼。

    庞岳让身边的湖广镇各将在一旁等候,走到了马进忠身边面带微笑道:“我已经派人将缴获的五百多副铠甲和一些兵器还有四百颗清虏首级送往了马总兵营中,一点小意思,还望马总兵不要嫌少。”

    听到这话,马进忠顿时一愣。要知道,铠甲和兵器可是扩充实力的重要前提,而首级更是军功的象征,与个人的前程可谓休戚相关。没想到,庞岳会将这么一份大礼送给自己。

    虽然一时不知道庞岳为何这么大方,但回过神来的马进忠还是赶紧推辞道:“定武伯太客气了,这些斩获都是湖广镇将士们用性命换来的,马某实在受之有愧,还是……”

    “都是自己人,马总兵就不必推辞了!”不等马进忠说完,庞岳便笑着打断了了他的客套话,“那些缴获的铠甲兵器,只要用在抗击清虏的战场上便是用得其所,不管是放在湖广镇还是常德镇营中都是一样的。”

    见庞岳相当坚持,马进忠又推辞了几遍之后终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并郑重地拱手称谢:“定武伯的慷慨大义,实在令马某自惭形愧。那马某就在此代表常德镇的将士们谢过定武伯了!”

    庞岳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继续说:“清虏此番败去,定不会善摆甘休,下午怕是还会有一场恶战,西北山口的防御便要拜托马总兵多费点心了。为防万一,我会增派火铳手前往附近的山头阻击,并会留出部分人手随时前来增援,马总兵大可放心应战!”

    正所谓拿人手短,此时的马进忠语气很是痛快:“定武伯说着话就见外了。马某身为朝廷武将,竭心尽力、为国杀敌实属份内之事!”

    由于时间紧迫,两人继续客套了一两句之后便赶回各自军中布置去了。

    庞岳最初决定送这么一些东西给马进忠时,身边的将领们有很多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但庞岳却坚持了自己的观点,在他看来,这么做完全是利大于弊的。毕竟,湖广镇不缺那点破玩意儿,送给马进忠却能让他少一些顾忌,不至于产生“和湖广镇并肩作战就会吃亏”之类的想法,从而能够安心领兵作战。

    事实上,庞岳一直在默默地用实际行动向其余各军镇的明军将领宣扬着“跟庞总兵合作就有肉吃”的道理。比如,从赣州出发时把库存的许多兵器送给了郝永忠,上一次重创清军前锋之后又把缴获的大部分铠甲兵器分别送给仅仅充当配角的陈友龙、王允才二人。

    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庞岳虽拥有穿越者的灵魂,却自认为还没有强大到一登场就王八之气四射改变历史的地步,要改变南明的这场悲剧单靠自己一人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尽可能地团结一切可团结的人、共同努力才行。

    在前世读到南明历史的时候,庞岳便对南明内部文臣武将的相互倾轧而深感痛心和遗憾,甚至连一代名将李定国也未能免俗,在手握大权之后便对孙可望、刘文秀旧部大肆排挤、监视以至于严重地分化了抗清力量,最后终于让那帮辫子兵坐享其成。因此,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庞岳便在尽力地用自己的一系列实际行动去慢慢地扭转这股歪风,虽然短时间内不一定会有多大的效果,但他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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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大批清军再次从两个方向朝着明军的防线涌来。

    其中,进攻西北山口的依然是镶蓝旗和正白旗的满洲兵,只不过换成了镶蓝旗主攻,正白旗作为预备队。而朝着正面防线涌去的清军旗号则变成了以绿旗为主,河南绿营总兵张应祥和襄阳总兵王光恩再一次担任起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由于明军的炮火威胁,八旗的勇士们理所当然地将这个位置让给了奴才。

    不过,对明军据守的西侧山丘,多铎还是志在必得要拿下的。毕竟这个火力点对己方大军的威胁太大了,而且拿下之后还可以作为己方的突破点,从而撕开明军的防线。只要在山顶上架上大炮对着明军营地一顿炮击,明军绝对无法阻挡。

    考虑到这一点,多铎往这个方向也投入了相当雄厚的兵力,派出一部分逃回来的汉军镶白旗和黄州绿营残部先行进攻。用多铎的话说,便是让这些人用自己的鲜血去洗刷耻辱,而孔有德和尚可喜部则随后跟进,作为第二波进攻的部队。除此之外,多铎甚至还派出了自己的家底部队——镶白旗巴牙喇营作为督战队,任何肝胆后退者,格杀勿论!

    清军的总攻命令下达之后,万寿桥上空顿时回荡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参与进攻的共两万余清兵一齐朝着明军防线扑去。

    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清兵和漫天飞舞的清军旗号,守在防线上的明军官兵们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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