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走,周扁的脑袋里还在一边想着刚才那些墨家子弟所说的话。的确,随着墨子的衰老,墨家也开始了他的衰败,就如同这衰弱的王室一样,渐渐的快要淡出世人的视线。显然墨家并不想放弃,尤其是新上任的钜子不想放弃,所以他们选择了洛阳的周王室,想要借助周王室来重新取得自家学说的地位。

    但他们的方法却是错了,他们选择了一条自傲甚至是自大的路子,想要借助以往的名声,来居高临下的施舍给王室,以取得更高的地位,所以他们当初一进洛阳城,便开始了对自家的宣传,并扬言要想守住洛阳非墨家相助不可。这若是在仍旧衰败的周室,或许还是可行的,但这时的周王室,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地不过百里,口不过三十六万,但其实力却是今非昔比。墨家错就错在了没有打听一下现状,便凭着想象直接杀到洛阳了,若是他们事先来打听一下,或许便不会如此自以为是了。

    显然墨家自大了,不然若是好好的来说,周扁或许就同意墨家子弟上城头帮忙了,毕竟洛阳这边一个守城经验的都没有,而墨家子弟却是有丰富的理论知识,还是可以帮上忙的。但他们错过了,不过还好,那个徐弱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虽然今天晚上的这个决定有点晚,但总比没有好,若是等到韩军退去,那么迎接墨家的将是扫地出门,期限是永久,王室将再也没有墨家子弟的一席之地。

    可是现在那个叫徐弱的墨家子弟改变主意了,要求见自己,那么又该如何安排呢?周扁一边走一边沉思起来,浑然忘了已经走近了那间亮灯的小院,直到身旁的樊馀出声提醒。

    这个院子周扁可是来过多次,那都为了传说中的纸,不过直到韩军攻城前,能写字的纸都还没有问世,申不法等人也全部被抽到了前线,白日里修补投石器,所以这里早就停了工,可是这会有灯,那又是谁还在这里,难道还是在搞造纸的试验,晚上时间够吗?

    怀着疑问,示意樊馀推开门,确认安全后周扁走了进来。

    院子里空无一人,光线从正中的小屋中冒出来,还有咕咚咕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轻轻的走了进去,却见几名男子光着膀子正在屋中忙碌,他们在将浆水舀起,均匀的洒在木板之上,果然还是在趁夜进行制作纸张的试验。而那咕咚咕咚的声音则是源自内屋中的一口烧水的大鼎了。

    这三人做的极其认真,以至于有人进了屋都没有发现。周扁也耐住性子,在一旁观看了一会,直到他们三个将手头的活做好,方才抬起身捶捶背,一转身才立马发现了大王。

    慌的那三人慌忙跪下,“大王恕罪,小的们没来迎接。”

    早就看清这三人中有一个便是那申不法,周扁笑着将其扶起,“申公子啊,白天的活还没把你累到,何必晚上还要来这儿呢?”

    “这不是大王的吩咐没办好么,大王都说的那么仔细了,小的们还造不出来,实在惭愧。”申不法躬身拱手道,但其赤膊的样子实在不雅,说实话要想行礼,还是长袖翩翩的好看。

    说完话后申不法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告声罪后转身披上了一件长袍,那两人则连忙退下,退到内屋去了。

    “这段时间还是以守城为主啊,晚上还在这里干活,白天能有精神吗?”周扁收起了笑容。

    “大王放心,晚上是我们几个轮流在这,不耽误白天的事的。”申不法也有些慌了。

    “造纸的事可以缓一缓的,不然把你们累坏了怎么办?嗯,那你们这段时间做的怎么样,纸,造出来了吗?”忍不住周扁还是问了出来。

    “实在惭愧,大王,纸倒是做出了不少,可是都达不到大王的要求。”申不法低下头来。

    “无妨,后来造出来的纸都拿来让本王看看吧。”

    “诺!”申不法躬身退下。

    很快一扎尺许见方的纸状物被申不法拿了来,“这里有约莫二十来张,都是大王没见过的。”申不法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了上来。

    随手接过,嗯,第一张还是卫生纸,周扁扔给了身旁的樊馀。第二张,还是卫生纸。

    第三张,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纸了,还没拿好在手中,就像败絮一样散架了。

    第四张,没有散架,但是那粗糙的表面,当卫生纸都嫌膈应的慌。

    第五张,这是纸吗?足足有半个手指粗的厚度。

    一张张翻过,又一张张扔到了樊馀的手中,那对面站着的申不法脸色也难看起来了,虽然知道自己做的不行,但在大王的手中没有一张纸超过三眼的,申不法顿觉颜面尽失。

    终于翻到第十四张了,大王的双眼一直停留在其上,尔后又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将其单独夹在手中,而没有扔给樊馀,就在手中将剩余的好几张纸大略的翻了个遍后,将其余的纸都塞给了樊馀,独独留下手中的这一张。

    “这一张纸哪里不行了?”只见大王将其扬了起来。

    申不法就着昏暗的油灯光凑近一看,便老实的答道,“大王,这张纸太黄,不满足大王的要求。”

    周扁又将其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尔后笑道,“这张纸,黄是黄了点,但其表面光滑细致,纸张厚薄适中,应该差不远了,去找点水来试试。”

    听见大王的声音,申不法也有些激动了,飞快的跑走,又飞快的跑回。

    周扁拿手沾了点水后滴在了这张草黄色的纸上,只见水滴并未全部渗入,而是仍有一部分停留在纸的表面,过了片刻后方才全部渗入。

    这不就是上好的纸么?一扯,软硬适中,一拉,坚韧不断,周扁随手折了几下,竟也没有断裂。

    “这个就可以了,你们为什么没有上报?你们难道没有试过吗?”

    “回大王,试是试过了,但是这纸太黄,不像大王说的那么白啊,这些时又看见大王这么忙,所以一直没有上报。”申不法也激动了,“没想这么黄也可以啊。”

    “黄点有什么关系,能写字就行了。去,找点墨来。”

    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有了墨的,传说那墨家墨子的墨,是因为墨子受过墨刑才得名,而墨刑就是将墨汁封在割破的皮肤里,倒有些类似于纹身了,不过可以想见这种墨刑比起纹身的美观,那是差得远了。

    很快就拿来了墨汁,一试用来写字刚刚好。激动的周扁立即长大了嘴巴,便再也合不拢了,这可又让王室多了一笔生财之道啊,且几乎是一本万利。于是询问申不法记下了这张纸的制作原料和工序之后,周扁又再三吩咐其注意保密,然后再试验几次,争取定下生产工艺,这样等待韩军退去后,便可以开始生产了。

    今晚还真是收获不错啊,本来都已经忘了这事,没想不经意间却叫他们给试验出来了,还真是意外之喜。赞许申不法几句后,兴奋之下,周扁又许诺将其提升一级爵位,尔后周扁方才满意的回宫休息,留下屋中更为兴奋的申不法。

    的确,这又是科技上的一大进步,自己可是将这四大发明的之一,提早了数百年不止,同时也将对王室的发展产生很大的影响,这可是一大财源啊。不过,不能再像铁矛和烧酒那样招摇了,得想个法子,要不就让白圭找人运到临淄去再卖,离王室远些,找些陌生人来卖,这下就不会再让人怀疑到周王室头上了。

    躺在床上,周扁仍忍不住的兴奋,想了许久,直到将这些问题都想通,方才沉沉睡去,而此时已然夜深了。

    然而这一觉美梦还好睡好,便被刘妃喊醒,原来韩军又来攻城了。

    起床穿衣披挂整齐之后,天色还没大亮,在马车上匆匆吃好早饭,便已到了定鼎门,速度还是挺快的。

    此时定鼎门已经进入了一片嘈杂之中,守城的士兵,弓箭手,以及民夫等,都在向着自己的位置奔去,忙碌而又有序。

    在众将的簇拥之中,周扁登上了定鼎门城楼,此时已能清晰的看见远处青色的天空之下,那片熟悉的黑云正在缓缓移动,韩军休息一天,今日又来了。

    洛阳城头上很快便布置好了,军士和民夫们各就各位。而那片黑云也就着初升的朝阳,开到了离城墙两里之外,尔后停了下来。

    而这时定鼎门城楼之上也来了一位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那便是苏锐。

    此时的苏锐一身披挂,却是王室找齐的韩军将军的一套,前后甲片,与王室的甲衣大为不同,在城楼上格外显眼。

    少师和白圭宁越赵骈等也在,他们感兴趣的是想看看大王如何夺得苏锐的真心来降,要知道昨天下午,大王可是当着众臣的面夸下了海口的。

    却见大王笑眯眯的转头向苏锐,开口道,“苏将军可是真心愿降我周室?”

    这笑容便是一旁的少师等人看了也不禁有些发毛起来,但苏锐却是镇定自若,一拱手道,“王室如今一片欣欣向荣,大王虽年幼,却如此英明,正是我等追求之对象,苏锐若能得大王容纳,实乃苏锐之幸也。”

    “那便好。都给本王喊起来吧。”这最后一句话则是对身后的庞兴说道。

    一拱手后,庞兴便立即转身挥了挥手,顿时便有呼喊声从城楼上响起,竟然是一百来名士兵同时发出的声音,赫然便是,“苏锐已降我王室!”

    突然而又巨大的喊声顿时将城楼上一排将领吓了一跳,而尤其又是苏锐,大大吃了一惊,但却也只能苦笑不得。

    没想这还没有完,城楼上齐喊两声之后,立即两侧城墙上也跟着喊了起来,开始时有些乱,还没有找到节奏,但很快两侧城墙上便和城楼上的呼喊声连成了一片。

    于是,苏锐已降我王室,这七个字响彻在了这片土地上,远远的传了出去。这可是数千人齐声大喊啊,别说两里外的韩军,便是再远一点,都会听的到。

    原来这就是大王的计策啊,想要逼城外的韩军以为苏锐投降了,若是先入为主,那苏锐便只能被认为是真的投降了,断了苏锐后路,苏锐可不就要真心降我王室了,少师等顿时恍然大悟。但随即一想,脑袋灵活点的便立即反应过来了,光这不足以逼苏锐真心投降啊,若是苏锐事先和韩军大将军约好自己会假装投降韩军,这不就没有效果了么?

    于是众将疑惑的看向了大王,有人忍不住就要提醒了,但看见大王小脸上带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哎,还是下去后私底下再向大王提议吧,大王的面子也重要。

    其实周扁也真的没有想就此逼苏锐真心投降,别人能想到的,周扁也基本都想到了。

    听见这整齐的呼声,苏锐先是吓了一跳,甚至有那么点冲动想要跳起来制止,但胳膊还没抬起来便又放了下去,一脸苦涩的望向了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少年天子。

    “大王这是害死苏锐了,这么大声喊,不怕对面韩军听见么?”

    却听大王笑道,“本王就是要让他们听到,苏锐将军不是已投效我王室么,既如此,又为何惧怕韩军听见?本王又怎么害死苏将军了?”

    “我只是担心偷袭韩军的计策实施不了了,都已经喊出去了,韩军必然有所防范。”

    “本王已决定不偷袭韩军,毕竟我王室兵力太少,又都是新兵,依托城墙还行,若出城野战,只怕还是差了点。”

    “既然大王已经决定,那苏锐就不复多言,只是苏锐这下惨了,苏锐之家人都还在宜阳,大王这般喊出去,只怕与我家人不利啊。”

    “那接过来便是了,既然苏将军都投我王室了,为何还不将家人接来?”周扁一脸疑惑,说完后摆了摆手示意庞兴让将士们停下来,这喊声也太大了,城楼上都快听不清对方说话了。

    苏锐不由一阵苦笑,“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今日大王在城上一喊,只怕没几天韩侯的人就到了宜阳,大王可是害惨我苏某了。”

    这会一旁的众将都看得清清楚楚,苏锐这着急摸样不是装出来的,而苏锐欲言又止的样子,同样让人能体会到他此时心中的焦急,难道这就是大王所说的法子吗?或许还真能看出点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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