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兵台壁

    破晓时分,淡青色的云霭还能看到零落的几颗星星,大地本是应该沉睡的时候,却被数万军队的进军声打破,一声又一声的号角催促着他们前行,并州南部的天井关在雁门城破的同时让后燕辽西王.慕容农给攻破了。

    离雁门城破已经三日,此时晋阳和定襄(晋阳东北、雁门东南,今山西忻州)已经尽为后燕军所占。至少在并州,北魏军经过一轮较量之后已绝无再进之力。而正当北魏军力尽之时,后燕军却对其盟友西燕军采取浩大攻势...

    此刻,并州中部、北部形势往后燕方向急转,西燕军尽数溃散。后燕军北面慕容楷、慕容瓒大胜,自井陉关到晋阳全数为后燕军所占。北魏军在雁门遭受重创,散置雁门-定襄-晋阳的北魏游击部队也开始往拓跋仪所在雁门关聚拢以期不日恢复战力,然而随着几次较量,后燕军无一不胜,拓跋仪被制,再没有再攻定襄和晋阳的打算,北魏军争夺晋中地区的“救援计划”全盘落空。

    并州南部,慕容垂同慕容农各领一军,自东、南两方向对长子-台壁一代施压,西燕军无论是土地还是兵力都已经呈劣势,往西北望去,实际已经促狭在太岳山东南长子平原一带。

    现在慕容永犯了一个又一个的错误,而慕容垂的部队在并州遍地开花,慕容永把仅剩的六万人集中在长子城附近以图一战,可到来时,却又不见慕容垂的一兵一卒,望着空空的谷口,谁都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战神到底还有什么盘算,就连拓跋珪也开始迟疑了。

    然而在慕容垂的行营,却面临着其他问题。

    “未知陛下唤孙儿何事?”慕容盛行礼道。

    “啊...道运,你看...慕容永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这仗...”慕容垂把手中指杖一扔,双手抚紧后靠,等着他来补充下一句。

    “孙儿觉得...虽然他还有六万人,不过穷寇罢了,穷寇应有穷寇的打法,既已如此,不如待其自出。”

    “哦?...为何?”

    “困敌无非为制敌,而非逐灭。”

    慕容盛说完后悄悄看了一下祖父,只见他面上挂着一丝笑意,但并没有回视。

    慕容盛理了理思路:“以我目前国力,如果成功将晋中、南收复,再去疲痹民生征调人来守卫必定引起民愤,恰中姚兴、拓跋珪下怀。恕孙儿妄断...我家同西逆本是一族,一族之下,再错罪不及臣民,还望陛下三思。”

    “呵呵,如果那慕容永就此俯首罢休,治下之臣民即我之臣民,可是道运呐...你觉得那个人会就此罢休吗?”

    慕容盛闭眼,漫思了一句说:“必然不会...”

    “嗯?”

    “东汉末,曹魏八十万大军进逼孙吴,孙吴有主降之声在前,而吴侯无惑...况其于我是为伪逆,恕其族诛之罪尚无根据,想必单思此一条...怕也是欲作搏命之斗。”

    “我有孙儿如此...上天果然待我不薄!”慕容垂长叹一声。

    “陛下...言过了。”

    “好好协助你的父亲还有叔伯,慕容氏并不缺能征善战之将,缺的是一种凝聚力,从你的高祖父一辈(慕容廆、慕容吐谷浑)开始一直到寡人这一辈(慕容垂、慕容儁)一直重复着兄弟相残的往事,骨肉相残必定导致国破家亡,你要好好对待叔伯还有父亲,寡人是见不到我大燕威加海内的一天了...但尔等务必记牢,血脉和姓氏是我们存活的根本!不要让历代的鲜血白流!”

    “孙儿谨记!”

    ......

    走出帐外,慕容盛看着这支强大的军队,每个人面上都是对于国家的自信和骄傲,叔伯个个能力远胜于自己,自己才见着祖父月余,怎么就?...难道他的身体...再也不敢多想,因为他非常明白,一个国家是需要权威去集合不同的人才和他们的力量,而不是单凭一些判断和聪明能解决...那自己的父亲---慕容宝,他在等待什么呢?

    非友即敌

    下午的晋阳城一片忙乱的景象,各类辎重源源不断地送进城内。但是甲骑兵却被抽调了大半,丹阳王慕容瓒接手的并州防务一点也不见得轻松。然而还有一个人却面临着新的问题。

    “赵王慕容麟接旨...”

    “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王慕容麟日前曾禀明燕代(此时仍未承认“魏”名号)边患,思赵王殚精竭虑,几助大燕开疆拓土,又于国事外交多有功绩,为防代贼入寇,特命汝都督幽、雁二州军事,其下臣工悉听调遣,见旨即日出发,钦此。”

    “臣...慕容麟...领旨谢恩!”

    慕容麟把命令看完撺在手中握得紧紧的,“太子陛下...兄长,父王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让我去代郡作甚?!连拓跋仪都输了,我们还要顾着东北那段长城干嘛?”

    “麟弟那是看不上拓拔虔了吗?呵呵。”慕容宝坐在胡凳上一腿撩起,没了在慕容垂身前那些讲究。

    “凭他高阳王(慕容隆)的能耐,我觉得拓拔虔不会是对手吧?”慕容麟又挥起那折扇,眉毛对得一高一低...

    “呵呵,我只管传达父皇的意思,劝麟弟最好即刻动身,他在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不瞒兄长,虽说我手下有些细作,但这阵基本上是忙着对北的防务,和慕容瓒都是焦头烂额。没有空理咱家这些少爷们的动向,就连兄长今日来宣旨我也是您到了晋阳城我才知道。”

    “现在慕容隆在幽州的兵马可有七万之巨,父皇临阵变帅的意思还不明白吗?”慕容宝用手指虚画了两个字,手速极快且准。

    “你的意思是说?...天下?可是...慕容农和慕容隆不是他最放心的儿子么?”

    “嗯,他一向如此,就算再信任一个人,为了之后家族的稳定,为了我们兄弟不刀兵相见,抽出更好。”

    “难道他就放心我?”慕容麟呵呵一笑。

    “我也有私心罢...”慕容宝抬头面无表情地把眼光对着慕容麟。

    “是太子殿下自己推荐的?”

    “倒也不是,只是父皇有意,我只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如果我也无异议的话,这个事情才算是定了。”

    “有意?...是说这么多年鞍前马后的做先锋么?”慕容麟眉头一舒,缓缓坐下,呆坐了好一会儿,才用手抵住眉骨。

    “呵呵,”慕容宝一手拿起了墙阁的翡翠马,“那麟弟就好自为之吧,我就先告辞了,这个就先拿走了啊...”

    “唉~随意随意...”

    说罢慕容宝行出侧厅。

    将计就计

    西地的乌氏城最近可不太平,首先,有人死了,不是前秦国主苻登,那个死了也和这群人不搭边儿。虽说这个地界儿外边儿经常有人死,可这次死的人不但是在成立边儿,还非常重要。

    谁呢?后秦使臣尹皓。不是别人,是后秦托孤大臣、尚书仆射尹纬的侄儿。这可把乌氏城主没弈干给急坏了。

    “咔嚓”负责安保的头头就这么被当堂给削了,血溅了一地。

    “要你们看好大门就只给我看好大门啊?这么重要的人你们都不给我保住?”

    “主公,不是我等无力,实在是...实在是事出突然呐。”一向在帐前听命的策士乙弗鹿皱着白眉道。

    “我说...乙弗老头...你可知道羌秦皇上姚兴刚刚把苻登给杀了。”

    “小臣知道...”

    “那你可知道,我乌氏城守军不足五千呐?”

    “臣下记着呢...好似不曾缺粮...”

    没弈干听完哭笑不得,这老头敢情啥也没听明白。刚想把手上的刀落下,突然手停下,一想这失了礼,老头说不定就给活活吓死了...不行不行,失了他,谁给我出主意啊?

    没弈干把刀交给侍卫,眼睛一眯,一股混混的架势摆开来。

    “我说乙弗老头...”

    “啊...小臣在...”

    “乙弗老头那个...羌秦是吧...拥兵近二十万,要称霸雍凉甚至越过祁连往北,都不在话下。现在又是新胜,举国士气高涨,我之前说徘徊于两秦之间,那是因为苻登还没死,现在苻登一下子就死了,姚兴要踏破我们乌氏城,不过反掌之间。现在还给人家借口,不知你觉得我这城主还有几天当啊?”

    乙弗鹿垂下的眉毛掩住了眼睛大半,在绒帽之下,甚至看不到眼睛,沉思之时,他那干瘦的身子结合面部成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样子。

    “啊,主公,老臣有一提议,不是最近那乱臣叱干阿利跟尹皓有过过往么?干脆就咬定是他受拓跋珪的命令干的。”

    没弈干不禁拍手:“好!我正有此意!...来人啊,给我把叱干阿利带来!对了,还有那刘勃勃和那个汉子!”

    一众武士领命出了垒门。

    ...

    众人心刚刚一落地,却听到屋顶上面几声惨叫。然后,几下声响确是越走越近...

    “我说你们,大白天的抖什么抖?这么多人怕了刺客?”没弈干一边叫着一边后退。

    “城主大人,我劝你还是别往后退了。”垒门大开,光实实地刺眼,只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

    “何人?”没弈干捂着眼睛。

    “死人。”

    ......

    众人方才回神,擦亮眼睛一看,那不是尹皓吗?...这...这...

    再想起他说的话,不禁后背一冷,侧眼望去,座后“侍卫”早已把近侧控制住,一支长戟架在了没弈干后脊。

    “尹大人...您这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我们可都是皇上的臣子啊。”

    “哦?不见得吧...”

    “尹大人何出此言呐...我没弈干自先皇反氐人起,就一直是忠心为先皇的啊!”

    “哦?那大人的意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咯?哼哼...”尹皓发出阵阵讪笑。

    “尹大人,您这今日可是伤了和气啊,如若拿不下我这颗人头,休怪我也...”

    “和河南王(先金城王乞伏乾归,封号变更)纠缠不清,须知我大秦同他西秦本不是一家,为制衡苻登才出此下策,如今苻登已死,再同苻登势力有染...我就算现在杀了你,回朝也是得皇上赞许啊!”

    “那...上使...死在驿馆里面的是...?”

    “我那随从罢了...休得多问...这都是慕容垂的计谋。”

    “什么?慕容垂?”没弈干一下子脑袋懵了。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慕容垂和这乌氏城有什么关系。

    “没大人...不要永远鼠目寸光...”

    没弈干一听,这声音是那侍卫说的...那是...

    那人摘下面罩,竟是刘勃勃!

    “你!...”没弈干眼睛睁得老大,忽然想起叱干阿利这阵子在忙些什么了...交易...和后秦的交易...

    刘勃勃把长戟放低:“没大人,原本和乞伏乾归无关,但大秦失掉固原和乌氏城是他想看到的,你只不过是旁从...”

    “王子(刘勃勃本铁弗部单于刘卫辰末子)...好个过河拆桥啊!没有金城王,当日汝等便走不出我那军备厅,哪有今日汝等嚣张跋扈?”

    刘勃勃没有继续理他,对尹皓说:“尹大人,不管如何,他慕容垂欲让大秦同北魏交兵于黄河,已成其棋局定数...不如...”

    没弈干摇了摇头,自思不必在于两强之前摇摆以至如此难堪...“尹大人,我愿拜降大秦。”

    尹皓笑了笑,用剑指着没弈干“那好,我军已到城南十里,马上接防,大军入城之时,请把军务巨细详述于我。”

    “...是...”他趴在地上半天没站起身,不过几十人的使馆卫队和两个流亡之人,借着种种外力把自己给架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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