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第二日,代善忙忙的起身要去上朝,顺带请个医术高明的太医回来。

    不过可惜的是,那位太医连贾珍有什么毛病都看不出来,反问贾敬:“这位小公子不是好好的么?”他觉得这些贵族公子哥儿们就是闲得无聊,专门没事找他来消遣的,是以语气有点儿不善。

    贾敬一愣,没事,不可能啊,他儿子昨夜那鬼样子差点儿没把他给吓死,怎么在这太医嘴里就得了句没事?

    贾赦伸脖子一看,见贾珍脸色红润,气息悠长,的确跟个好人没什么区别,惊喜道:“好了,真好了,妈哟,昨夜吓死个人了。”

    太医也是一愣,想来代善肯下大力气请自己,那肯定是不会无的放矢的,那么这位小公子只怕真如他父亲所说,病的不轻罢,拿起贾珍的手又细细诊了一次脉,然后道:“应该是无事了。”心下也自诧异,什么药见效哪么快?忍不住就问道:“诸位先前可给小公子吃过什么药?”

    贾敬看了林海一眼,见他并无其它表示,迟疑了一下方道:“是我朋友见事情紧急,就先给小儿开了药服下,后来小儿又突发癫狂之症,也是鄙友给的药。”

    太医捻须道:“不知药方可在?”

    林海命下人将药方交给太医,那太医反复验看,半日方叹息道:“老朽白活了这般大的年纪,却不知这药原来还可以这样用。”因又问:“那后来吃的药呢?不知可否给老朽开开眼?”

    林海无可不可的将那丸药递给他,那太医掰了一小块放在口中辨认。

    林海失笑,“这药没什么特别,就是用上好的珍珠与琥珀和了首乌等宁神顺气的药物做的,原是家父怕我太过紧张,方才准备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自是林侯怕林海因临近考场太过紧张,才备了此药给他,也难怪他要随身携带了。

    贾敬恍然道:“难怪这药效如此之好。”给参加春闱的人准备的东西能不好么,林侯肯定是那样好就用那样,没有只怕也要千方百计收罗来。

    太医颔首道:“公子高明,既然如此,老朽就不献丑了。这位小公子既吃公子的要见效,就不要再半途换人了,否则对病人无益。”

    贾敬连声称谢,又命人准备了谢仪给那太医奉上。

    贾赦待贾敬送了人回来,嚷道:“如何,我早说了林兄弟的医术非常人可及,偏你们都不信。”

    林海忙道:“恩侯不要乱说,这生病了自然当看大夫,我怎么说都是外行,做不得准的。”

    贾敬忙对林海一揖到地,羞愧道:“却是对不住林世兄了,只是小儿昨夜情状委实是太过骇人,愚兄只此一个孽障,实在是难以放心啊。”明知道林海懂医,甚至在已经用了林海的药见效后,自己还坚持要代善请太医,这摆明了是给林海没脸,他现在只希望林海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林海连连摇手逊谢,“为人父母者,自当如此,敬兄何必如此,这却实实是折杀小弟了,修得如此。”我帮你可没安什么好心眼儿,还真用不着你来谢。

    贾敏不耐烦的道:“你们就别在那里客套了,既然珍儿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敬二哥你还是带着他快点儿回去吧,毕竟这个庄子可是在荒郊野外,要什么都不方便。”她实在是看不惯这文人的虚伪,不放心就不放心,不放心你就快点儿滚,回了你家你想请多少太医就请多少太医,没谁会来你家跟计较的。

    贾敬被贾敏的直爽给噎的说不出话来,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总算贾敬这点好,比贾政不知道明白多少,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人,也不会掩耳盗铃装不知道,依了贾敏的话,赶紧带着贾珍走人。

    史夫人自听得下人禀报说是贾敏的马惊了,就差点儿没吓得厥过去,忙命人封了消息不叫孙太夫人知道,毕竟在连番打击下,孙太夫人的精神越发的不好了。史夫人虽然平日里跟孙太夫人不对付,有的时候也诅咒这老太婆怎么还不早死,可那毕竟都是一时的气话,堂堂的侯府千金,她不会分不清孰轻孰重?孙太夫人活着可比死了的价值要大得多,尤其在这个整个国家都风雨飘摇的时候,能有这样一位得圣眷的老太太在,可比得上是一道免死金牌了,若是因为贾敏惊马的事吓到了老太太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只是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凭着往日里两母女怎么闹,现在史夫人却只剩下焦急的份儿,命人快快将消息传给代善。一面赶紧又对着自己供的菩萨磕几个头,“大士在上,求你保佑我儿渡过此次劫难,信女定然为您重塑金身。”

    站起来忍不住又捶胸顿足,到底是谁怂恿贾敏外出的?看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待得下人回报说是大爷与东府那边的敬大爷都带着人追了出去,小姐不可能出什么大事,太太且宽心些时。史夫人终于回过神来,“关那边敬大爷什么事?他怎么会跟四姑娘在一处?”

    那下人战战兢兢的道:“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边的珍哥儿也在姑娘的马上。”

    史夫人呆了呆,贾珍,那可是族里的宗子啊,这下真是闹大发了。

    韩氏比史夫人早得了消息,可她也知道现在自家夫婿身手不一般,而且听贾赦言下之意,贾敏也是个非同常人的,身手只怕还在贾赦之上,是以心下虽然害怕,却还镇得住,一面派下人通知代善顺带知会林海一声,一面吩咐人手出去善后。

    史夫人坐卧不安,在荣禧堂内不住的打转,一边恨恨骂道:“这个死丫头,也该好好管教了,这心是越来越野了,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去学什么骑马?偏老爷还事事都纵着她,好吧,现在出事了吧。”

    韩氏进来便看到史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忙劝慰道:“太太别着急,我听大爷说过,四妹妹的马上功夫还在他之上,这么点子小事,哪里能难到她。媳妇方才派出去的人回来说了,虽说是四妹妹的马惊了,可是却连个人都没伤到,可见一斑了,估计是因为外面的人多,四妹妹不敢在这个时候驯马,怕伤了人,估计要到了城外才好收拢。”

    史夫人合十道:“老天保佑,菩萨在上,老大家的,承你吉言罢。”

    只是到底不能安心,将那下人如流水价的派了出去,一面又骂:“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如今吃了这般大亏,但愿日后消停点儿罢,再要这么闹下去,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说着便哭。

    韩氏只得又打叠出百般理由来好言相劝。

    只是这母子连心,哪里是几句好话就劝的下来的,史夫人心下发狠,觉得那王氏简直就是个灾星,自她到了贾家,贾家就事故不断,恨恨的吩咐下去,要王氏将那金刚经抄上百遍,看看佛祖能不能看在她虔诚的份上消消气?

    韩氏虽然对王氏没好感,现在也忍不住私下同情她,这可到底是新过门的媳妇啊,太太这样做,是半点儿面子都不给她留了。赶紧轻声提醒道:“太太,太太,您先消消气,便是再着急,还是等以后吧,这弟妹明日还要回门呢。”难道咱家送个现成的把柄在人家手上,等她回去告状。

    她不劝还好,一说,史夫人当真是勾起新仇旧恨,她委屈,我儿子才委屈呢,将桌子重重一拍,“我又没求着她嫁给老二,原是她王家死皮赖脸定要贴上来的,受不了,早干嘛去了,受不了就别嫁到我家来啊。”

    韩氏听得既解气又心酸,毕竟她跟二房虽然关系不太好,虽然觉得王氏挨骂受罚活该,是老天开眼。可是大家的身份都一样,都是当媳妇的,听着史夫人的话,由不得她不心寒,这年头媳妇是真心不好当啊。

    现在她是说什么都不好,你要她怎么做?附和史夫人给王家没脸,王氏贾政日后肯定恨死她,可要替王氏说话,她还真没那么大度,替一个刚进门就算计自己的弟媳说好话,她现在不落井下石只在一边幸灾乐祸站干岸已经算是好的了。想了想,将话岔开,“太太,这二弟他们明日回门的礼单你能不能帮媳妇掌掌眼,媳妇到底年纪小,没经过什么事,若是有什么差池,那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人家还不笑话咱们家。”

    史夫人漫不经心的道:“你是个能耐人,往日怎么送的,现在就怎么送,按祖宗规矩办呗。”她现在哪儿还有闲情逸致来管这些事,揪心贾敏的安危还来不及呢,且左等右等,一个回来报消息的都没有,是好是歹你们倒是吱一声啊,心中越发焦急,对韩氏道:“下面的事也别回我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忙忙的又进去拜观音,求菩萨保佑去了。

    韩氏低头领命,眸光深沉的看了眼手中的礼单,她倒真想按史夫人意思,狠狠的下一次王家的面子,还真没看过像王氏这样刚嫁进门就迫不及待把手伸到大伯子家的新媳妇,实在是太没家教太不要脸了,韩氏每每想起那晚的事都是一身冷汗,以贾赦以往的名声,真要被那王三沾上还能讨得了好去,自己不仅要与这样寡廉鲜耻的人共侍一夫,而且凭那王家的习性,这位肯定也不是个什么安分守己的,那自己的日子还真的是可以说是水深火热了,以王家的势力,肯让他家闺女安安分分的当小妾?她们两姐妹联手,估么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里,韩氏还真想按着史夫人的吩咐来办,也给王家一个没脸,好一出自己胸中恶气。

    只是转念一想以史夫人对贾政的偏爱,自己真要这么做了,只怕史夫人气过了倒霉的还是自家。当下还是按着往日祖宗先例,中规中矩的给贾政夫妇准备了一份礼,丰盛自然是不要想了,但要想嫌寒薄你也挑不出什么来。她出身书香世家,处理像这样当面打脸却偏还要占着理让你说不出话来的事自然是得心应手,便是连贾敏在这方面都佩服得紧。估计王家收了这份礼,便是再不满意,却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及至过了晌午,方有代善身边的长随回来传话,四姑娘没事,老爷带着东府那边的敬大爷父子,与咱家大爷还有四姑娘到林姑爷那边的庄子上去了。

    史夫人悬了半日的心方才放下,仍忍不住问:“到林家的庄子去做什么?可是有谁伤着了?”

    那长随笑道:“回太太的话,倒是没什么人受伤,是老爷听了大爷他们出去的原因也起了兴致,才一起到林家的庄子上的。”

    史夫人这几日被折腾得日日悬心,简直是一惊一乍不得安宁,现在一听说没人出事,早忍不住满口念佛,谢天谢地谢那满天神佛都还来不及,也无心再问其它的了。

    韩氏赶紧上前搀扶,笑道:“太太今日竟是悬了半日的心,现在既然知道四妹妹他们都没事了,不如先回房去休息一下再说。”

    史夫人绷的紧紧的筋一松,也觉得自己累得慌,点了点头道:“老大家的还是你懂事啊,有什么事你自个儿瞧着办罢,也不用再来问我了。”扶了韩氏的手径自回房休息去了。

    韩氏将史夫人安置好了方才出来,接着问道:“那老爷他们今晚回不回来?”

    长随道:“老爷当时也没说,不过应该是要回来的吧。”

    韩氏颔首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们回去罢,有什么事记得快点来知会我。”

    照韩氏看来,贾赦等人是不可能留在林家过夜的,毕竟里面还有个贾敏,那可是未出嫁的闺女,怎么可能留在自己未婚夫家过夜,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说?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到了晚间,这些人竟都还没回来,反倒是赖大回来传话,说是东府那边的珍哥儿不好了,正忙着请太医呢。

    史夫人惊道:“这话怎么说,不是都说好好的,没人受伤吗?”

    韩氏也着急,忙忙的传了赖大进来劈头问道:“赖总管,究竟是怎么回事,才刚不是说大家平安吗?”

    赖大也喊冤,“哎呦大奶奶诶,真不关咱们家什么事,是珍哥儿跟敬大爷父子两个置气,跑出去吹了风受了风寒才这样的。”

    韩氏皱眉,怎么你俩父子置气置到别人家去了,这敬大哥哥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怎么连这般浅显的规矩也不懂?

    史夫人也皱眉,叹道:“不是我说大侄儿,那珍哥儿也委实宠的太过了,要闹在自己家里也就罢了,怎么到了外人那里都还闹?”这才是丢人都丢到外面去了。

    贾珍一向飞扬跋扈惯了,宁国府上下因为他是日后宁府的小主子,是以大家也都纵着他,在宁国府内,贾珍的地位可比之后来的宝玉高了不知凡几,毕竟人可是宁国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用不着像贾宝玉那般还要靠一块不知真假的破石头来提身份。

    除此以外,他还是贾氏一族的宗子,就算荣国府内众人也是想不捧他都不行啊。

    且代化因被皇帝见疑,为了避嫌,多是窝在家里调教这个宝贝金孙。贾珍脾气虽不好,但人绝对算得上是聪明伶俐,代化教他的东西,基本上是一学就会,太难的,至多代化重复个三五次,也就过了,喜得代化眉开眼笑,连夸自家这个孙子日后怕是要给自己考个状元回来。

    贾敬听了代化的话自然是不服气的,老子费尽心血也才考了进士出来,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想考状元?于是他爹教儿子习武他便教儿子习文,嘿嘿,这文状元与武状元的含金量可不一样,且文状元比之武状元不知难考多少倍,竞争也更激烈,老头子,我就看你吹吧。

    他在翰林院内也不受重视,那一干同僚哪个是傻的,都知道代化被上面见疑,贾敬这辈子都不可能受重用。再加之这寒门学子与勋贵之间本就势如水火,贾敬虽是真枪实弹的考出来的进士,也有自己的傲气。且他又是未来的贾氏族长,那宁国公的爵位又稳稳的等着他老人家袭,平日里大家多笑称他是小公爷,这些落在那一干寒流士子的眼中,自是看得冒火,要知道,作为文人出身,他们拼死拼活熬上一辈子,哪怕是位极人臣,也未必能得到封爵。这小子凭的命好,就因为投胎投得好,咱们这些人奋斗一辈子也未见得能得到的东西,于他却是唾手可得。

    不要高看了读书人,他们也是人,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他们一样不少。尤其是文人的小心眼,惹到他们口诛笔伐起来,那可真的是能让你欲仙欲死。

    本就招人妒忌,可偏贾敬才开始的没注意,那时他还在狂喜中,自然就忽略了旁人的眼色。更让人悲催的是,他家娘子因为贾敬在外工作,生怕下人照应不到,让自家亲亲相公吃了亏,一日三问,不时的送汤送水。在一干苦熬的翰林诸子中,越发的显得鹤立鸡群独立特行。

    这让人怎么想?你就显摆吧,显摆你家多有钱是不?在天朝,从古至今,有钱没权的人家都是肥羊,看人不整死你。

    其实这也要怪代儒,那代儒本就是个书呆子,不怎么通人情世故,你还想他怎么教贾敬,贾敬能考上进士都是全仗着自己脑袋瓜子聪明,你没见代儒自己也就只考了个举人就完事,然后就再无寸进了。

    于是贾敬很悲催的就成了一干同僚的眼中钉,你出身好也就罢了,干嘛还要显摆你家有多有钱?有钱咱们也不说了,可你家既然不差钱,你干嘛还要来跟我们抢饭碗?

    贾敬与同僚之间关系越发的紧张起来,他在翰林院就是一个靶子,出身高贵算什么,只要你家中不得势,再高贵也没人将你打上眼,何况你再高贵,比得过皇子么?还不是跟我们一样,皇家想把你怎样就怎样。这柿子都是拣软的捏,对于在翰林院孤立无援的贾敬来说,别人不欺负你欺负谁。

    好事没他的份,一旦出了事,作为同僚,他却得跟着受罚,连出几件事故后,贾敬在翰林院竟成了过街的老鼠,日子越发难过起来,无计可施之下,只得请了病假回家长休,反正闲得无聊,看他老子折腾贾珍也来了兴趣,干脆集中精力也来教儿子。

    是以贾珍竟是小小年纪,便已文武兼修,将代化喜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连连额手称庆,总算是老天爷开眼,自家不走运,这孙子看样子却是个有出息的,越发将贾珍视作命根子。

    他们贾氏宗族的两代族长都是这个态度,下面的人自然是上行下效,一个个都对贾珍趋之若鹜,如众星捧月般惯着贾珍。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被人如此娇惯,自然就养成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那脾气是想好都好不起来,早不知道歪哪里去了。

    只他也奸猾,惯会看人下菜,毕竟作为继承人受的教育也跟普通子弟不一般,是以在外面还是留了分寸,闹腾的凶了,别人最多也不过说句小孩子淘气罢了。

    今日到了林家庄子上,本以为林海反正迟早也是贾家的人,是以觉得那也可算得是自己的地盘,且代善与自家老子也在,所以才在那里耍了回门槛疯,谁知道这次却踢到铁板上了,被人狠狠的收拾了一回,多的都还回去了。

    贾敏与林海都知道贾珍日后是个什么德行,他便是被收拾得再惨,他们也不会有半点儿心软,只当是提前收利息了。但是现在就要这小子的命的却不成,毕竟,他们可不想改动太多,人贾珍可是要留给秦可卿的,那位警幻的可卿妹子可要靠这祸害来完劫呢。

    贾赦只模模糊糊的知道贾珍日后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下场跟自己一样,都不算好,他还巴不得贾珍就此一命呜呼,贾家日后另换一个族长才好呢。

    只是可惜的天不从人愿,林海居然把这祸害给治好了,唉,治他干嘛啊,早死早超生。

    ------题外话------

    潇湘怎么了,我连请假都请不起了,亲们对不起,我前几日感冒,头晕腹泻,浑身酸痛,看病去了,不得不停更几天,实在是很抱歉,今天肥肥的一章送上,希望亲们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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