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桓将一双西域尖头圆底样式的羊皮靴穿了三个多月,没有其他鞋子可换,靴子自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那只符缒被塞在靴筒里半夜,早已沾染了杨桓的脚臭,熏得绿奴倒退不迭,捏着鼻子皱眉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又脏又臭,赶紧把你的臭东西拿开,谁稀罕呢。”

    杨桓讪讪将举着符缒的手缩了回去:“不要拉倒,我还不想给你呢,在下劳累一晚,身体乏累得紧,这就要倒在床上睡上一觉,绿奴姑娘难不成想站在一旁欣赏在下的睡姿不成?”

    杨桓既已下了逐客令,绿奴便不好在这里逗留下去,嗔怪的瞪了杨桓一眼,转身走出屋子。

    杨桓将自己扔在松软的床上,头枕双臂,仔细回想一路来的遭遇,觉得世事之奇,就像在拍摄一部剧情婉转的电影一般。迷迷糊糊间,杨桓正要进入梦乡,房间的木门似乎被人一脚踹开,惊得杨桓从床上跳了起来,正好看到两名青衣短打的男仆,合力抬着一只巨大的浴盆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名充作车夫的肥壮仆妇海嬷嬷,手里拎着一只比浴盆小不了多少的木桶,桶子里装满烟汽氤氲的热水,朝杨桓冷声道:“你先洗个澡,然后换一身干净衣服,这里走动的多是女子,莫要被你的臭气熏坏了。”

    海嬷嬷将木桶里的热水倾倒进浴盆,又将一套干净的粗布灰衣扔给杨桓:“洗吧。”

    杨桓目瞪口呆:“洗,洗澡可以,你,你倒是先出去啊。”

    海嬷嬷白了杨桓一眼:“散财使特意交代老身的任务,唯恐你个泥小子不肯仔细洗浴,老身上了年岁,重孙子都有你这般大了,你小子倒是不用忌讳男女之嫌……”

    海嬷嬷一面说,一面早已将杨桓剥了个精光。杨桓拼命挣扎,怎奈根本敌不过海嬷嬷力气大,三两下被剥成一只可怜的小白羊,双手捂住下腹要害,又羞又愤道:“你这个老流氓,快点出去,我自己能洗,用不着你跟着导演指挥。”

    杨桓激动忘形,手舞足蹈之下,不小心露出了重要部位,连忙重新死死捂住。海嬷嬷见状笑道:“瞧你这小气劲儿,老身活了这么大把的年纪,什么大得好的没见过,偏是你这后生搬腔作怪,老身出去便是。”

    海嬷嬷转身离开,还不忘反手将房门掩住。杨桓深觉受到侮辱,跳脚怒吼道:“你个老妖怪都见过什么大的好的?难不成我的不大不好?我跟你拼了……”

    杨桓毕竟不敢真的追出去,只是装腔作势喊了几嗓子,便骂骂咧咧的跨进浴盆中。整个人没入温度正好的热水里,杨桓舒服得呻吟了一声,拿起浴缸外沿上挂着的糙巾,在皮肤上用力擦拭起来。

    足足过洗了一个时辰,杨桓才神清气爽的从浴缸中出来,换上海嬷嬷送来的一身灰衣。这套衣裳设计成当下最流行的胡服样式,圆领窄袖,短襟松摆,上衣长不过膝,用一条束带拦在腰间,中间一个活结,可以将长裤提住,行动间十分方便。

    杨桓费力的倾泼掉残水,丢掉自己惯常穿着的羊皮靴,换上崭新的麻袜,盘膝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上的酸腐味道终于消失,浑身清爽。

    忙碌过后,杨桓正倚靠在床头小憩,冷不防被一阵尖叫声惊醒,只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几个女孩子尖着嗓子叫道:“大事不好了,快去告诉绿奴姐姐一声,这可如何是好?”

    杨桓心想绿奴带着我来打这边休息,一路上连鬼影子都没有见到一个,这会儿怎么突然间冒出这么多女孩子来,好像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我得出去看看,搞不好还能浑水摸鱼,寻到念雪一起溜走,那一千贯钱岂不是不用还了。

    杨桓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匆匆穿起崭新的敞口黑布鞋,刚刚打开一条门缝,门缝中便伸进来一只粗壮的手臂,轻轻将杨桓提了起来。

    杨桓被揪住衣领,仰头一看,只见海嬷嬷满脸怒容,张开血盆大口朝杨桓便骂,唾沫星子溅了杨桓一脸:“是不是你小子把洗澡水倒进了莲花池里,连带你那双臭鞋一起丢了进去?如今莲花池里的绣鳞龙已经被活活熏死,那可是绿奴姑娘最喜欢的一尾鱼儿,平时都当做宝贝心尖子一样呵护,看你这回怎么解释!”

    海嬷嬷一面说,一面将杨桓拎到假山林立的湖池旁边,手指朝池水中央一指。杨桓见一洞花纲石的旁边,一条足有三尺长的大鱼仰面翻在水面之上,大鱼线条流畅,巨口长须,通体银鳞,鳞片上七彩盎然,十分好看。

    只是这条大鱼口中叼着自己换下来的一只羊皮靴,靴子的一半已经吞进腮中,肚腹朝天,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噎死的还是熏死的,死鱼旁边的池水上还漂浮着丝丝淤泥污水,正是杨桓刚刚倾倒在池中的洗澡水。

    “这,这……”

    杨桓见自己闯了祸,强词夺理道:“谁说这条鱼是我弄死的?依在下看来,这条鱼很有可能是患了肝硬化或者脑血栓一类的绝症,病重不治身亡,也可能是它求爱遭到鱼类异性的拒绝,所以生无可恋,自杀身亡也未可知,凭什么要栽赃到在下头上……”

    原来南方气候温润,即使深冬时分,也不像北方一样水面结冰,鱼儿潜游厚厚的冰层之下宿眠,只是降低了活动能力而已。像是这种人工饲养的观赏性大鱼,惯来不知饥饱,给什么吃什么,给多少吃多少。这条绣鳞龙是大型鲟鱼的一种,通体银白,妙手巧匠在鱼鳞上人为刺绣色彩,价值千金,观赏价值很高,一直为达官贵胄所钟爱。

    这条绣鳞龙被绿奴自小养活到这般大小,一直当做宝贝来宠爱,没想到却死于杨桓之手。早有丫鬟侍女将此事通报与绿奴知晓,绿奴一阵风般赶了过来,见到爱鱼惨死,眼泪珠子般成串落下,突然恶狠狠卡住杨桓的脖子吼道:“你杀了我的彩儿,我要你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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