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将眼光落在那两本书上,说道:“这两本便是那《太平要术》的风雨二卷,讲述承天地之气、穷风雨之抒,我观你空有内力,却不通那武学招式,便转交于你,盼你能好自用之。尚余一本清卷,在邪马台国一位故人的手中……乱尘师侄,我想求你两件事。”乱尘默然了一阵,说道:“你想让我去那邪马台国取回那第三卷天书,是与不是?”张角点了点头,道:“师侄果然聪慧过人。昔年我这位故友犯了一些过错,被罚在青龙潭谪居。我与他交好,见他戾气颇重,又怜他孤寂,便借了那清卷与他,以助他定心向道……”他话未说完,便被乱尘打断:“这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他自觉这话说的有些过分,又道:“你让宁……宁师妹去,不也是一样么?”他口称张宁为师妹,自是已认可了张角师叔的身份。

    张角说道:“宁儿她去了不成……我那位朋友脾气古怪,这世间上能取得这本书的,也就唯有师侄了。”说着叹了口长气,抬起头来,远远的望着殿外渐渐阴暗下来的阳光,似是想起了不少往事,过了半晌,才道:“武学一道,可杀人亦可救人……师侄,你可曾想过,若你早得了你师父传授武艺,那桃园之中说不定便可保得你师姐的周全;那邪马台国乃是夷狄之地,多是些无教无养的禽兽辈,若我这位朋友老死他乡,被这些禽兽得了天书、习学了所载的武功,那人间又不知有多少人因此罹难。你便是不念世人悲欢,也不想世间****之人都如你这般苦痛罢?”乱尘听他说起师姐,鼻子一酸,直过了许久,才道:“好,我答应你。”

    张角见乱尘终是应了自己所求,方才长长呼了一口气,转身唤那张宁道:“宁儿,你过来。”张宁跪在张角身前,道:“阿爹,宁儿在这儿呢。”张角伸手去轻捋张宁柔发,更是牵起张宁的一只右手,交到了乱尘的掌中。

    乱尘与张宁正不解之时,听得他缓缓说道:“师侄,方才那桩事乃是于公,于私,我更有一愿相求。”乱尘道:“你说。”张角微微一笑,道:“你既是去那邪马台国,便将小女一同带了去,以避得中州战火,做个寻常人家女子。”他言下之意,便是将张宁许配给了乱尘,张宁正是难过之时,哪还有这儿女情长的心意?只是低低的哭泣着,说道:“阿爹,宁儿不要走,宁儿一辈子都要陪在阿爹身边。”张角心头泛起一丝甜意,说道:“傻丫头,阿爹都快死了,要你陪着做甚么?”说话间,他的嘴角已是渗出一抹鲜血,他却只是闲若无事,劝那张宁道:“宁儿,乱尘师侄生性纯良,待人接物总不肯委屈,你且随他去罢。”

    张宁更是心伤难过,伏在张角肩头的低低抽泣。三人就此默然,远方的厮杀声愈来愈近,天色早已阴沉,雷声隆隆不止,已是风雨压城。张角长叹了一声,头软软地垂在胸前,再也没有了动静。乱尘的脸色颓然,低声道:“师妹……你爹已经……过世了。”张宁怎是肯信?一双手儿摇着张角身子,口中不住的唤道:“阿爹,阿爹……”可张角如何能应?

    正听得耳间一阵狂雷,那暴雨终于倾盆而至。乱尘心神猛然一跳,伸手将张宁拉在一旁,惊道:“师妹,小心。”但听得“咔嚓”一声巨响,一道煞黄的闪电自半空中击下,穿破了那大殿屋梁,正正打中了张角。不待张宁惊呼嘶声,张角的尸身顿时陷入熊熊火焰中,只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燃得灰飞烟灭。就在他二人心神略分的空隙间,一团黑影猝不及防的窜至身前,一把夺走了乱尘手中的经书。那黑影从欺身到发力再至遁走,如雷似电、一气呵成,乱尘内力本就了得、此时更得了张角所传的三十年功力,却仍是看不清身影来人。幸得他应变及时,对着那团黑影抬手便是一掌,他力随心至,黑影避无可避,砰得一声被他掌力拍在后背上,落下一本书来。但这来人也是了得非常,受了乱尘这威猛无俦的一掌,仅仅是微微一晃,去势全然不停,像那脱弦的羽箭般消失在那淹没一切的狂风暴雨中。

    这天气说来真怪,方才还是雷鸣电闪、暴雨倾盆,现在乌云却是散的干净,那些庄稼稀稀疏疏的歪倒在大小的泥泞洼地里,,早已枯死多时。就在这散发着恶心气味的洼地里,密密麻麻的满是汉军将士,那些戎装铠甲在阳光下粼粼反射着光辉。对面的城墙上,是一片无声的黄色海洋。

    一辆四驾马车停在汉军的垓心,那銮车之顶镶满了黄金珠宝,反射着车内软榻上少女手中所捧的美酒亮光。汉军的主将董卓端坐车中,满是粗毛的大手一把将那少女揽在腰间,另一只手猛的捏开了少女嘴唇,将她手中的美酒尽灌进喉中,那少女满目含泪,既惊且怕,更是引得那董卓得意狂笑。待得那董卓****得过瘾了,一脚将那掳来的黄巾少女踢下了马车,嘿嘿的大笑道:“兄弟们们,今日是大家建功立业的好光景,待杀得城中,美女财物,任由所取!”

    数十万汉军得了主帅之令,顿时擂鼓大作,以百人为阵,延绵二十里,向广宗城扑将而上。但见前军以盾牌抵挡飞矢,后军则将巨大高耸的云梯抬上前来,砸在城墙上,全然不顾那迎头抛下的巨石、沸腾的热油和蝗虫般的飞矢,卯足了劲往广宗城中冲杀。

    是日,广宗城破,贼首张宝战死,黄巾军大小数百名将领尽被汉军所擒,董卓更是纵兵烧杀抢掠,屠城三日。

    乱尘那日靠着一身的浑厚内力,又在一众黄巾兵士的拼死保护下,才是护得张宁从重重包围中杀了出来,二人这一路走走歇歇已是数月有余,这日才到了徐州地界。徐州地处九州最东之地,地势广阔,过了徐州再往东去便是那沧沧东海。乱尘自幼在常山长大,从未见过大海,眼见这沧海横流、巨潮浪涌,想到师姐已死,自己苟活于世间全无生趣,还不如纵身跳到这茫茫沧海之中,随波逐流、一了百了。但一想到张角临死的言语,若是自己不为,天书落入奸人手中,不知有多少师姐这样的有情人无故身死,便是收了求死之心。

    但东海当真是渺茫沧桑,一眼望去,只是漫漫水天长色,那邪马台国孤悬海中何处,一路问来,却是无人可知。念及至此,他不禁心生沮丧。但瞥头一眼,却是瞧见这些日来渐是消瘦的张宁,心中不由暗责自己,那张角将毕生内力修为尽传自己,可算是半个师父,他临终之时将张宁托付自己照顾,那邪马台国就算是刀山火海,自己又怎可食言不去?

    其时正是仲夏最热的时分,那暑意分外的逼人,二人又行了一阵,找了处阴凉的地方歇脚。忽然天色转阴,雷雨落地,风雨吹得这徐州渡口的草木乱摇,送来阵阵的花香草气,让人心身颇是受用。

    那暴雨只下了一阵,便即歇了,二人乘着这凉意又走了数里。张宁终归是个柔弱女子,体力有些不支,边走边是微微喘息,忽觉后背一阵寒气传来,使她精神稍是一振,知是乱尘运力相助,但听得乱尘柔声说道:“师妹,我听得前方猎猎风响,想来是那渡口的海风,我们上得船去,好生的休息。”她心中一喜,抬头极目望去,果是见得远处遥遥的飘有炊烟,强振作些精神,由乱尘引着,缓缓前行。

    走不多久,终是见得一艘海船,那海船并不甚大,船上挂着一张小小的黑旗,上面以大篆写着“海渡”两个金字。张宁待要进去,却被乱尘伸手拦住,只听乱尘低声道:“师妹,这么大的一个徐州渡口,不说是商客伙役络绎往来,也该有得百来条大小船只,怎得连个打鱼的渔船都是不见?这艘船,怕是有些古怪。”张宁听他这么一说,也是有些迟疑。正当此时,那海船走出一名老妇,这老妇头发尚还乌黑,样貌却似有了五十余岁,但身子骨倒是清越,搓着双手、满脸堆着笑,说道:“请问二位侠侣要去往何处?”她见乱尘男女二人结伴同行,乱尘背上又似背着一把长剑,便以侠侣相称。张宁心寄乱尘、听了自是娇羞无比,那乱尘也是面生尴尬。乱尘初见这老妇,但却感觉甚是眼熟,似是在何处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他生怕这老妇设计加害,但左看右看,却是看不出这老妇身怀内力武功的样子。眼下天气燥热无比,若是不上她的船,难不成在烈日下曝晒不成?想到这里,心底一笑,只道是自己多心了,便说道:“老人家莫要取笑,我二人乃是同门的师兄妹,这一次受了师命,要远渡东海去寻那邪马台国,敢问老人家可能到得?”那老船妇一愣,说道:“老身行船出海数十年,北至高句丽,南到海南琼岛,却不曾听得东方有这么一个邪马台国。”她见乱尘、张宁二人愁上眉梢,随即又是笑道:“少侠请放宽心,老身谙熟那水性天文,咱们直往东行,还怕找不到那邪马台国?这位姑娘也且安心,只要你们银两足份,便是天南海北老身也能送到。两位请上舱中休息,我这就给你们准备些饭食。”

    乱尘进得船中,与张宁在船舱角落寻了个桌子坐了,这船舱陈设虽是简陋,倒也干净清爽,比那燥热无比的船外可是好的太多。唯一让乱尘只是觉得有些不自然的,便是这老船妇对那张宁实是热情的紧了,不一会儿便过来嘘寒问暖。但乱尘转念又是一想,兴许这老船妇膝下无子无女,见得张宁乖巧,便生了关切之心。乱尘正思忖间,船主已是打来了清水让张宁乱尘二人各自梳洗了,过了一会儿又送来了饭食,乃是一盘鱼肉、一盘海带、两碗海米饭,菜色虽是简单,吃起来倒是非常清爽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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