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妃一回宫,就把棠妆阁看管起来了,派了几个太监守在门口,只许出不许入。念礼他们惶惶不安,揣着荷包递给太监,亲亲热热喊着哥哥弟弟,正话没说呢,就被人挡了回来,荷包也不肯收,只说是娘娘觉得棠妆阁里伺候的人少,让他们来看着门户。

    态度这样坚决,一句话都不肯透露,念礼越发觉得要坏事。可明明如今娘娘待郡主很好啊,还手把手的教郡主管事,分明是当儿媳妇在教导,怎么说变就变了。

    宋静节也蹙了眉尖,自己走到门边,还没开口,太监们恭恭敬敬跪下来,说娘娘体谅郡主这些日子辛苦,这几天就不必去飞霜殿请安了。几个大男人把门口挡的严严实实,宋静节也没想过要怎么样,只是来试试态度,见他们这样,也只点点头回了内室。

    念礼们着急,宋静节倒还能沉得住气,云衍最多隔三两天就要过来的,到时候便知道了。

    打庄妃从御书房回来,消息就渐渐传出去了。最先知道的当然是皇后,皇后看着庄妃的背景迈不开步子,等庄妃走远了,终究咬着牙回了长安宫,派人去御书房那盯着。

    皇后知道庄妃是什么意思,当然也知道庄妃为什么这么做。可庄妃的儿子的亲生的,女儿是收养的,她的儿子却是收养的,女儿才是亲生的。不仅不能拦着庄妃,还要助她一臂之力,让贞襄和亲,让皇帝更重用云衍。咬碎了牙不甘心又有什么法子,她唯有那么一点骨血,到底不忍心。

    皇后既然知道了,没有不宣扬的道理,把势造出来,让皇帝尽快下旨才能真的安心。

    不到晚上云衍就得了消息,一路衣袂都要飞起来,进了飞霜殿,已是忍的牙根都咬疼了。暖阁里一阵药味,庄妃正皱着眉喝药,云衍看着那黑黢黢的苦汁子,深吸了口气,才能控制住心绪,话音尚算平稳:“母妃,是不是真的?”

    庄妃挥挥手,拂冬和熙春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满面忧虑,却也只能退出去守在门外。

    庄妃吹着药,小汤匙舀一口含在嘴里舌根上都是苦的,喉头翻滚赶紧咽下去,再苦也得喝,越磨蹭越难熬,咽进这一口,才淡淡开口:“是。”

    云衍握紧了拳头,眼里红了一片,低低吼出来:“为什么?”

    庄妃抬头看着儿子,定定吐出两个字:“为你。”

    云衍的怒气便一滞,母亲两只眼睛都凹下去,一向保养得宜的脸上开始生出了细纹,说话的样子越是淡,云衍就越是不忍。可别的都能罢了,唯独这件事,他无法闭口不言,声音软下来,带着难以察觉的哀求:“儿子已经答应去挣了,母妃,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庄妃手里的金汤匙突然碰着了白玉碗,当的一声,她垂眸:“因为你外公没了,沈家已帮不上什么忙,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再抬头目光锐利,咄咄逼人:“你幼时的尊荣,是因为我得宠,你如今的权势,是因为你外公手握权柄,南境非他不可。现在你还剩下什么?你以为有多少东西是你自己挣来的,仅仅去年三个月的战功,你就想赢过太子?”

    云衍咬牙:“我已经向父皇请旨了,让我替外公去南境……”

    庄妃打断他:“你父皇应了吗?嗯?你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把贞襄嫁去东晋,这个位子我自然能替你要到手。”

    云衍紧紧抿着唇:“就算从千户百户做起,儿子也会拼命把外公带的兵抢过来。母妃,我只要静节。”

    庄妃像是突然被激怒了,一拍桌子,手腕上的玉镯磕在桌沿,应声而碎,掉在金砖上:“千户百户,你知道一个百户要割下多少敌军的头颅才能做千户,你知道一个千户要立多少战功才能当总兵?你知道你外公一生打了多少仗,受了多少伤,才能安定边城,才能给沈家给万安宫,给你带来这许多年的荣华。你要把时日都浪费在那些一笔一笔记出来的军功里,也要看你父皇等不等得了那么久,你的太子三哥给不给你那个机会。”

    庄妃从来没对儿子说过这样刻薄的话,云衍只能闭一闭眼,再坚定的摇头:“我会想办法。母妃,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只有静节不行,只有她,不行。”

    庄妃踩着地上的玉屑,往前踏两步,看着高过自己一个头的儿子,眼里有歇斯底里的光:“贞襄必须和亲,你去南境接替你外公,你外公戎马一世,受过他提携恩惠之人无数,军中最是忠义,打着你外公的旗帜,你也能收服他们。若你父皇有不测,最差你也能拥兵自重,谁也不敢动你,到时候清不清君侧随你的便。只要有我在,只要你还认我这个母妃,那个女人你就必须放弃。”

    云衍也挺直了背,知道庄妃不会回心转意,他只能行了礼:“我去向父皇请旨赐婚。”转身就要走。

    “要么拿了我的命去,要么让她和亲。”庄妃声音又轻又细,却震的云衍回了头。庄妃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慢条斯理□□,刀刃泛着冷光,庄妃伸手摸在刃上,是吹毛短发的好刀,手指上没觉得痛就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沁出一丝血来。庄妃抬头看着儿子,脸上还勾出一抹笑。

    云衍从来没见过母妃这么疯狂的样子,她指上沁的血却让他连抢刀都伸不出手去,云衍不自觉退了一步,庄妃却毫不示弱的上前一步,扬着脸,冷静又癫狂。

    “你若为她连唾手可得的机会都不要,我也没有盼头了,与其日后受人折辱,不如今日就去黄泉见父亲。”

    云衍从来不怀疑母妃的决断和魄力,她说的话总是能做得出的。云衍艰难的闭上眼睛,踉跄退了两步,跪下来:“母妃,儿子求你。”

    庄妃偏头看着云衍脸上痛苦的神色,心里钝痛的已经麻木了,她的儿子,她的父亲,都是心头生锈的刀,无时无刻不在割着她的血肉骨头。

    “呵呵……”庄妃突然低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出了泪:“你求我,你弟弟求谁?你外公求谁?沈家求谁?我又求谁?”

    云衍胸口已经好了的刀伤突然疼了起来,疼的他捂着胸口弯下腰去,咬牙忍着,连腮帮都疼了,逼出眼里一滴泪,直直砸在地上:“母妃,儿子一辈子就求您这一次,我只要静节。”

    庄妃的笑戛然而止,冷冷的看着跪倒在地的儿子:“只要她?还来万安宫作甚。”又软了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你还年轻,有了江山,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回府养病去吧,我已替你告过假了。”

    庄妃走过去,对云衍伸出手:“我亲自送你出宫,你舅舅们在宫外等着你,替我照顾你,病上个把月就什么事都没了。”

    那天晚上下起了暴雨,雷电像打在窗边,宋静节在床上辗转。第二天没有等来云衍,却等来了云潇。云潇跳着脚在屋外大叫大嚷,太监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办,娘娘只交代不许人进,可三公主也没说要进去,只说话,他们还能捂住三公主的嘴不成。只好跪下来:“公主,求公主不要为难奴婢们,奴婢们也是奉了娘娘的命。公主要是有话,不妨去飞霜殿见娘娘。”

    云潇杏眼圆睁,指着一地的太监娇叱:“你们是奉了娘娘的命不许本宫说话,还是奉了娘娘的命陷本宫于不孝不悌。本宫不进去,你们谁要是再嚎,休怪本宫不客气。”

    太监们丧着脸,急的要拦又不敢拦,只好推了个太监去搬救兵。云潇看着他们溜走一个,也懒得管,只垫着脚对里面叫:“静节,静节。”

    宋静节匆匆出来,隔着门相望,她倒比云潇要冷静,看着云潇满脸急色说个不停:“静节,我马上就去求庄母妃,还有我母妃和老八,都会帮着你的。你别担心,庄母妃定是怕别人来嚼舌头,才派人来看着的。”

    宋静节还是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云潇咬牙切齿:“还不是云沁那个丫头,东晋去年不是派了使臣来求亲吗,可是皇家目下没有适龄的宗室郡主,只能让云沁去了,必是云沁不肯,拾掇着别人向父皇荐了你。”

    这个别人当然指的是皇后,皇后和庄妃向来不和,比云沁再小的公主才十来岁,不到婚配的年纪,只剩下宋静节这个养在宫里的郡主还能充充门面了。为了把自己摘出去,当然要拉个人填坑,宋静节听了也觉得这是长安宫会做的事,凡事长安宫要做的,庄妃肯定得拦着,何况还有云衍,宋静节不仅没担心,反倒还松了口气:“多谢你来告诉我。”

    云潇突然又记起来:“对了,你可别怪四哥没来,他昨天淋了雨染了风寒,烧了一夜,现在还没醒,满府都是太医呢。”

    宋静节脸色都变了,张了嘴要说话,可现在自己又不能出去,就算能出门也做不了什么,顿了顿才蹙着眉:“你去告诉四哥,让他好生养病,养好身子最要紧,不必担心我,左右有娘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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