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事,盛事啊!难得两位善人如此兴致,真是我新州百姓之福!”虽在十米之外,但这声音刚一传来,就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纷纷拱手喊道,“县丞大人!”

    何县丞穿一身深紫色的华服,嘴上两撇八字胡尤为引人注意,走起路来脚步轻而稳,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唐老爷和严老爷纷纷向旁边挪上半步,何县丞径直来到两人中间,问道,“两位老爷在聊些什么呢?”严老爷侧着身子,回答道,“禀大人!唐老爷捐款筹备本次接风晚宴,当属我新州第一大善人,却执意让严某居中而立。严某受之有愧,实在是盛情难却。”

    “此言差矣!想我新州城内,谁人不知晓严老爷的首善美名,小弟此次无意捐得头彩,那也是模仿你的风范。我新州为善之风因你而起,我又岂敢觊觎这首善之名?”唐老爷额头上扬,浓眉紧锁,右手抬至胸前。

    严老爷赶紧连连摆头,“诶!唐老爷过誉,严某实在是愧不敢当。唐老爷承全城百姓之心意,慷慨解囊,早已在城中传为佳话。此之为大善!”

    何县丞听罢,笑道,“二位不必谦虚,新州有二位老爷,实乃百姓之福。此次晚宴,盖因全城百姓盛情难掩,何某体察百姓之心意为民操办,心中可谓是诚惶诚恐。若是平淡简单,有损百姓爱戴之心;若是隆重热闹,又怕遭人非议,说我徒伤民财。若非唐老爷慷慨解囊,何某真是日思夜寐不得其旨,直想解印辞官落个山水逍遥。唐老爷既有此大善之风,当然得居此首善之地。”说着,何县丞后退一步,请唐老爷站到正中间。

    唐老爷赶紧拱手说道,“小人不敢!大人您为晚宴之事劳心劳力,事事亲力亲为,新州百姓有目共睹。若论大善,唐某不过是取商旅之财承民意之欢,实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县丞大人却是有泰山之担当,不辞民意,不推民心,鞠躬尽瘁,唯恐不能尽显我新州百姓之爱戴。大人还请回步,莫要折煞唐某!”

    严老爷顺势在一旁劝道,“唐老爷所言甚是,大人您劳心劳力,实乃父母官之楷模。您若不居此位,怕是全城百姓都不肯答应!”

    唐老爷面露笑容,环顾四周,扯开嗓子喊道,“严老爷此言当是道出了我新州百姓的心声!”众人连声附和,何县丞便也不再推迟。一行人整理着装,各居其位,翘首企盼新县令的到来。

    不一会儿,前方便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直奔城门而来。何县丞大喊一身,“不好,是山贼!”身子不由得后退半步,就地指挥士兵布防迎敌。城门一侧的姑娘们无不吓的花容失色,纷纷朝城内跑去,唯独严紫菱和唐语蓉寸步未挪。严老爷和唐老爷立即指挥家丁前去保护两位小姐,并派人护送女眷离开。

    正于士兵列阵布防之际,不明真相的百姓见守卫离开,争先恐后冲到城门外,欲一睹新县令的风采。兵士们忙着迎敌,无暇顾及身后百姓。一边是城门内的老百姓使劲往外涌,一边是城门外的夫人小姐拼命朝里跑,两股人流汇成一团,场面十分混乱。

    严老爷见状,吩咐家丁在兵士身后筑起一堵人墙,防止人群干扰布防。唐老爷伸直脖子,眯着眼睛,一直盯着前方。见严老爷已有行动,这才缓过神,吩咐家仆在人群中高喊“山贼来了”,希望驱散城门外的人群。

    与此同时,前方的马队已然杀至眼前。

    唐老爷一眼就认出来人,脱口而出道,“是马虎!”

    这马虎可是盘踞在城外七里山的山贼之首,自称“七里寨寨主”,手下有近百人之众,不乏犯了案前往投靠、躲避江湖仇杀等亡命之徒。一伙人常年占据七里山要道,打劫过往商旅,甚至连朝廷的粮饷也时有觊觎。因七里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朝廷屡次围剿均无功而返。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心中一颤,唯有严老爷寻思道,“这马虎怎么会离了七里寨来此犯事呢?在七里山他是只虎,攻城布阵可就不好说!”听严老爷这么一说,何县丞甚觉有理,当即下令一部分兵士拖住马虎,其他人等全部退回城内。而看到马虎的百姓们,连忙转身躲进城去,场面又是一片混乱。

    “嗷嗷嗷嗷!”突然,此起彼伏的马叫声传来。

    只见几匹马前蹄抬起而向后弯曲,马身倾斜成60度,显得高大威严、气势磅礴。马虎等人松开手中绷紧的缰绳,纷纷下马,神态严肃地朝兵士走来。兵士们一边握紧手中的武器,一边不自觉地向后退,相互壮胆。

    “马虎,你为何无故犯我新州?”

    只见唐老爷向前一步,大声呵斥道,“你平日里干尽劫财劫色的龌龊勾当,朝廷早该收拾你,念你尚不至于骚扰城中百姓方才给你悔过机会。如今,你胆敢进犯新州县城,当真是以为拿你没办法吗?”马虎却不理会他,朝着何县丞的方向走了两步,突然跪倒在地,“马虎率七里寨各堂主前来,向新州衙门自首!”众人惊愕不已,不知真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此时,又有一股马蹄声传来,且声势更为浩大,如战鼓殷酣。严老爷靠近何县丞,低声提醒道,“大人,小心有诈!”何县丞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神凝望前方,示意士兵们莫要轻举妄动,举手间大批马队已经兵临城下。仔细瞧去,个个身穿士兵服装,旌旗飘扬,旗号上都印着大大的“王”字。

    一名高大魁梧的青年下马,径直走到众人面前,扫视一番,宣读道,“奉岭南五府经略使命,特护送当科进士柳进元赴任新州县令!”何县丞仔细朝那马队瞧了瞧,居中之人身高五尺有余、样貌俊美、正气凌人,穿一身深青色长袍,窄袖圆领。当即上前两步,拱手俯身道,“新州县丞何远恭迎县令大人!”众人恍然大悟,齐声拜道,“恭迎县令大人!”

    兵士们松了口气,相互看一眼,松开手中的兵器。一众乡绅富贾回过神来,赶紧吩咐家仆前去找回小姐。城内的百姓听闻是县令大人的马队,随即折返回来,朝城门外挤去。两股人流交汇,推搡不断。柳进元伫立马上,命人喊道,“大家不要挤,莫要伤了妇孺!”

    先前下马的青年立刻指挥部下维持秩序,待场面稍稍平静,走到马虎身旁。从腰中抽出一把三尺佩剑,直指向天。人群随之骚动起来,不少人高喊着“杀了他”、“为民除害”,还有不少杂物朝这边扔来。只见他高举着剑,大声喊道,“奉广州刺史命!七里山系匪徒聚集之地,凶狠残暴、打劫商旅、祸害百姓、藐视朝廷,实乃新州第一大患。匪首马虎身负多起命案,不知悔改,聚乌合之众扰一方安宁,其罪当诛!特命振威校尉肖城领兵三千,协助新州县令柳进元剿灭匪徒、平定祸乱!一干人等,交由新州县令依律法处置!”

    “好!好!”百姓们热情高涨,难抑喜悦之情,齐声高呼,“柳县令!柳县令!”

    一片欢呼中,何远轻步来到柳进元马前,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官轿,邀其下马入轿,与民同乐。柳进元却没有下马的意思,只道是与民同乐何需困坐轿中,骑马进城岂非更能体察民心民情。何远尴尬一笑,又忽地提振嗓门,“大人教训的是!何远愿为大人牵马执鞭!”柳进元连忙阻道,“怎敢劳烦县丞亲自牵马?”

    何远不由分说,只将那缰绳一拉,马儿朝前走去。百姓们见状兴奋不已,一时间敲锣打鼓,人头攒动,好生热闹。柳进元自知多说无益,只喊了声,“振威校尉请与我一同进城!”肖城也不推迟,吩咐手下押解好囚徒,上马扬鞭与柳进元同行。一路上鞭炮声、锣鼓声不绝于耳,百姓们跟随马队直奔县衙。

    路过南市时,老陈见卢文溪仍在席地卖柴,上前拉住他劝道,“都什么时候了,哪有什么人来买柴火,赶紧跟大家一起看热闹去!”卢文溪朝人群看了一眼,嘴里不由自主地说了句,“新县令?”将几捆柴火背在身上,对老陈说道,“我还得回家去!”老陈也不多劝,几个大步追上人群,高兴地呼喊起来。

    敲锣打鼓间,人群已经来到衙门前。柳进元脸上仍然带着笑容,不停地向乡亲们致谢,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何远放下手中缰绳,站到衙门的台阶上,对着人群喊道,“乡亲们!大家请留步,我代表柳大人感谢大家的一片情义!大人一路舟车闹顿,又在七里山血战马虎等一众歹人,为我新州鞠躬尽瘁!现请诸位先各自回家,让大人稍事休息!晚上,我们将在南市为大人设宴接风,届时会有免费的酒席和美妙的歌舞供大家享用。官民同乐,全城同庆!”

    百姓们又是一阵欢呼雀跃,却都不愿先行离开,直到目送柳进元步入衙门方才散去。只有罗晟仍然站在那里,这一路他拼命朝前挤,无奈平日里五体不勤,挤不过众人。好不容易等人群纷纷散去,却被衙门的捕快拦住,一时恼羞成怒竟要强闯。结果被捕快们轰了出去,前胸还挨上两脚。

    罗晟摸了摸胸口,从兜里掏出几粒碎银子,赔上笑脸恳请守门的捕快通传一声,说是同窗罗晟前来求见。捕快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些笑容,将银子在手中掂量掂量后收入囊中,哪知又忽地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呢,就这点破银子还想要通传,我呸!”

    这一拳打在眉骨处,顿时鲜血直流。罗晟捂住伤口,前胸又觉隐隐作痛,气的直咬牙,骂道,“柳进元,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年我屡次接济你,一朝富贵就翻脸不认人。”捕快们一听,纷纷冲上来,罗晟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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