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后。

    “看地契还没感觉,真站在这土地上才发现,王爷真阔绰,居然留了这么大一块地给我们……”

    苏阮站在临着田地的低矮小山坡上,举目眺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

    层层麦浪好似一堆堆明灿灿金子,在秋风的吹拂下摇曳着丰硕的果实,绚烂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除了公主您眼前看这块地,后面这几座山头往后的地皮也都是您的。这些都是先帝赏赐给御景家的,共计三千顷良田。”

    负责看管这块地的御景永满脸堆笑,手里拿着个银灿灿的算盘,每一颗算珠都是用纯银打造,可见其的日子也过得相当不错。

    苏阮道:“能用的是多少?产出又是多少?”

    御景永殷勤的端起银算盘,把珠子拨的啪嗒啪嗒响:“先帝赏赐的都是良田!都能用!土地三千顷,每顷土地等于五十亩,共计十五万亩良田。我们这里种的是两季水稻,每丰收一次,每亩地产出大概是三百斤大米,共计四千五百万斤大米。目前商人的收购大米是按每斤八钱,也就是三亿六千万钱,换成银两是三十六万两白银,三万六黄金。剔除工人的费用,每一季水稻的收入在三十万两左右浮动。当然,这只是个故略数据,还要看本年的气候,雨水,虫害等等各方面。”

    他吧啦吧啦冒出一大堆数字,墨宸听着晕晕乎乎,苏阮却从容自若的拿了他的算盘,飞快的拨打起来:“就按你说的一共十五万亩地算,据我所知,南方的水稻每亩地产出至少在四百斤往上,我们就按四百斤算,每亩四百斤,总产量是六千万斤大米,每斤的收购价为十钱,总收入为六十万钱,总共为六十万两白银,与你给我的数据几乎差了一半,是我了解的错了,还是你算错了?”

    御景永的眼珠子飞快的跟着苏阮的手指不住的晃动,听到尾数咽了口口水,抬头迎上苏阮的目光,险些跪下去。

    他背后直冒冷汗,这一大片土地礼王都交给了他负责,多年来也从来没有追问过多过多细节,这个公主,太精明了吧!

    苏阮把算盘递出去,他接下算盘,手微微发抖:“公主,可能是我,是我算错了……”

    好在,苏阮没有更细致的追究,道:“你先退下吧!我们自己看看!”

    “真是好大的一片地。”苏阮即便是踮起尖叫也望不到尽头,初步肉眼估计,光是庄稼人也有成千了!

    “这么大的一片地,估计能供应很多地方。”苏阮露出笑脸,“这么多大米,可以解邕州的问题了吧!”

    墨宸趁着一把淡青色油纸伞,替她挡去日光的灼烧:“你打算用这些米去解决邕州的问题?”

    苏阮道:“根本用不着这么多米吧!我只需要动用一小部分,就能解决邕州的问题。”

    墨宸的眼睛里晃过一丝异样之色,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她这么雄心壮志的要解决邕州米价的问题,他都不忍心泼冷水了。

    “如果能解决邕州的问题,我以后就在邕州给你爹造一个祠堂供奉他。”苏阮认真道,“我们走吧,我要好好想想这件事。”

    御景永在这片广袤无边的农地上用私人的资金盖了一个山庄,名唤明月山庄。

    山庄盖的豪气,庄内高楼林立,亭台楼榭,流水桥下,美不胜收,不知道的,还当着是哪个大官宦的豪宅。

    御景永战战兢兢地把墨宸俩口子引入山庄,端茶倒水,悉心伺候,生怕他们责问款项来源。

    但苏阮只接了他的茶水,就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这一路上,我都仔细的想过了。邕州的问题,从外部而言,在于碍着周家的势力,没有足够多的大米涌入市场,打压米价;从内部而言,在于地方官员的无能,以及商户们的紧密合作。”苏阮对邕州米价的事情的确是上心了,思考十分深入,“所以,想要打下邕州的米价,就得从这两个方向入手。”

    墨宸坐在金丝楠木太师椅上,捧着青花瓷茶蛊,明眸瞟了一眼苏阮,并不多话。

    苏阮兴致盎然,他却兴致缺缺。

    苏阮兴致勃勃的说着对于邕州之事的解决方案,墨宸一言不发。

    苏阮渐渐察觉异样:“阿宸?”

    墨宸回过神:“恩?”

    苏阮皱眉。

    好像想要着手解决米价的事情上,墨宸一直都是消极懈怠的态度。

    往常她想办什么事,他总是迫不及待的先就去替她办了,哪用得着她在这里伤神。

    苏阮皱着眉道:“你不想替邕州的百姓解决这件事么?”

    墨宸轻轻放下茶盏:“阿阮,你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事吗?大米之事非同小可,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难以估计。”

    苏阮迎上他欲语还休的眼睛,重重一点头:“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是故意要做什么善事,但是既然让我碰到了,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就好像你说的,就当是学学怎么抢生意吧!这次,我们就把周家的这把生意虎口拔牙抢下来。”

    墨宸看着她脸上笃定的神情,神色也终于暖了起来:“是吗,无论后果如何,不后悔?”

    苏阮坚定道:“不后悔!”

    “那就随心所欲去做吧。”墨宸露出了笑脸,“有任何后果,我替你承担。”

    ……

    邕州。

    连接着南北关口的商业重镇,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也一如既往的荒凉如冰。

    走在城镇之中,苏阮明显的发现,比起一个多月以前,街上涌现了更多的的乞丐和穷人。

    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皮包骨头,浑身恶臭,四处抓着商贾们乞讨,却被狠狠的甩开,连人都称不上。

    路有浮漂,不忍入目。

    她静静的穿梭在人流之中,这样的画面,她希望永远不要在她热爱的国土看见。

    ……

    周家,周进大宅。

    周家管事满头大汗,匆匆忙忙的跑进周进的别院,却被几个护院给拦了:“干嘛?老爷在忙着,什么事?!”

    周管事道:“急事!快给我去通知老爷!”

    护院道:“什么急事?老爷刚点了丽春院的姑娘进去伺候,你那什么事能比这个更急?”

    周管事恼了,就站在门外大吼:“老爷,老爷您快出来!大事不好!有一支商队从南方过来,带了大量的大米入邕州!”

    周进正和丽春院的美人缠绵云雨,对他的吼叫理也不理,反而恼怒。

    要来就来,邕州这地只有天然屏障,就看他能不能进来,有没有能耐卖。

    等周进办好私事,时间都过了半个时辰。他抽着旱烟,衣衫不整的拉开门:“大惊小怪什么?”

    周管事急忙道:“哎呀老爷,您真是不急啊,有商队带米入城,不是一点点,估计有上千担!”

    周进一脸不耐烦:“你们派人拦住便是,这也要通知我?”

    管事一跺脚:“要拦得下我们当然拦了,可是龙将军出面护送,拦不住啊!”

    “龙将军?”周进的眼神总算精神了几分,“他居然跟我作对?平时拿我的好处拿得少吗?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他!”

    他狠狠的熄灭了旱烟:“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恰有另一小厮跑了进来,惊慌道:“老爷,商队、商队进城了,他们在城西屯仓,开仓放粮,米价十二钱!”

    “什么?!”周进一听,大怒,“走,带上打手,去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周家人浩浩荡荡的奔赴城西米仓。

    带着这批米进城的是一支商队,大约有十几个人,穿着绮丽多彩的异域服饰。他们把大米都囤放在城西的仓库里,就在门口摆摊贩卖。百姓们蜂拥而至,正在如火如荼的抢购,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周进叉着腰走上去,拨开拥挤的人流,看见仓库里面堆积如山的大米,门前悬着一块牌匾。

    “墨氏米店,今日米价:十二钱。”

    “呸!”周进一口唾沫唾在牌匾上。

    “唉,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卖米的商贾生气道。

    “怎么,就这样,怎么了?”周进满脸嚣张,“在邕州做生意,也不问问这是谁的地盘?”

    商贾道:“哈,地痞啊?龙将军,龙将军!”

    龙将军立马领着随从过来了,二话不说就拔了刀,怒气冲冲的冲到前面。

    看见他手里的兵器,周家人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周进也收敛脸上的怒色,道:“龙将军,这是哪家的商贾,竟需要你亲自来保护。”

    龙博道:“周老板,他们是从沧澜过来的行脚商人,考虑到两国之间的和睦,他们的安全由我们军队负责,请您高抬贵手。”

    周进道:“如果我说不呢?”

    龙博抬起了剑:“那就问我手里的家伙怎么想了。”

    “呵,好大排场。”周进毫无惧色,冷冷的扫一眼白花花的大米,“不过,我犯不着跟你们计较。城中有十万的饥民,我倒要看看,你这些米能够卖多久。我们走。”

    周家人撤离,龙博也吁了口气。他这纯粹是受私人邀约,哪能动用国家军队,来的士兵其实并不多,只能威慑对方而已。

    周家也有地方势力,若真冲突起来,哪方能占便宜还真说不定。

    冷不丁,墨宸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干得好,兄弟。”

    周进回到府上,越想越是恼火,行脚商人?分明是有人故意来找事来了!

    “我周进在邕州叱咤风云几十年,还从没有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找事的!”周进冷冷的吩咐道,“通知商会各个家族,严令低价抛售大米,否则就是与我周进作对!”

    随着周进这一声令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悄无声息的打响了。

    行脚商人带来价格低廉的大米迅速占据市场,百姓们都吃上了便宜的米,昂贵的米变得无人问津。

    在周进的命令下,商会里的其他大户都没敢抛售大米。

    但是一些小的、零散的商贩很快扛不住,大米价格一天天的走低,他们手里的货物在急速的贬值,耐不住的人就赶紧抛售。

    开始是一家、两家开始抛售大米,渐渐三家四家,慢慢的,整个市场的米价都进入了正常的范畴。

    但,真正的命脉,还把持在大商户手里。

    他们手里都囤积了大量的米,一旦行脚商人和小商户的米卖完,他们又刻意恢复原本的价钱。

    周进为自己的高压政策奏效而感到得意:“想跟我斗,门都没有!”

    “老爷,不好了……慕老板,慕老板在售米……”

    “好个慕言……上回布施的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他脑子进水了!”

    周进恨的牙痒痒,但避讳着慕言在邕州也有一方势力,亦不敢轻举妄动,心中却知道,这邕州的米价防线,真的把持不住了。

    慕言这匣口一开,商会里的其他大商户也扛不住,一个接着一个抛售大米。

    大量的米涌进市场,大米的价格眼看着一天天走低,降到十二钱之后又陆陆续续的回涨。

    涨到一定的数又开始下跌,渐渐就稳定了下来。

    百姓们起先还拼命的趁着米价低一个劲的买,到后头确定米价不会上涨了,才放下心来。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米价的事情:“不知道是哪个活菩萨救了我们邕州城啊……”

    邕州知府。

    “公主、公主饶命……”

    邕州刺史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饶。

    他的背上是累累的血痕,触目惊心。

    两旁的下官们惊慌的跪在一边,谁也不敢上去扯。

    “本公主的金鞭上打昏君,下打谗臣,谁敢反抗,就等于违抗圣旨!”苏阮又是一鞭子甩下去。

    邕州刺史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御龙金鞭沾上了红色的血污,苏阮累了,把鞭子一丢。

    墨宸接了,用手绢替她擦干净。

    “废物、饭桶,身为一方刺史,连米价都压不下来,留你何用?”

    苏阮指着邕州刺史的额头骂。

    官员们跪了一地,磕磕巴巴、哆哆嗦嗦:“公主、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看着你们这群饭桶,能息怒吗?”苏阮道。

    邕州刺史哭道:“公主,我们有错,我们改,一定改,求公主饶命啊……”

    苏阮道:“知道要改错就好!你们听着,现在本公主把米价调控下来了,如果我走后这价格又上去了,呵呵,那你就等着亲自去先圣君解释清楚吧!”

    听到圣君,他们更是抖得厉害。那位圣君,可是以残暴出名啊。

    苏阮扬着下巴道:“圣君不像我,我是脾气好,就抽你几下,换了他,就诛你九族。”

    邕州刺史痛哭流涕:“微臣知罪,微臣知罪……还请公主明示,这开罪了周家,邕州日后的经济……”

    邕州一大半的经济都靠周家支撑。

    “慕老板不是在这吗!”苏阮一拍慕言的肩膀。

    慕言看着她的手,然后温柔的笑了起来:“刺史大人放心,这事我会尽量帮手。日后,邕州的治理还得靠你们。”

    邕州城外。

    “慕某这就不远送了。”

    慕言将苏阮和墨宸送到了城门口,对着苏阮深深鞠了个躬:“苏姑娘,我替邕州的百姓感谢您了。”

    他这么客气,苏阮到不好意思了,抓抓头发,笑道:“我也就是随手做些事,无需谢我。慕老板,我也只能解一时之急,邕州的长治久安还得靠你。”

    她看出这男人不同于一般的商户,他虚怀若谷,有志气,也有抱负。

    慕言道:“我会谨记苏姑娘的教诲。”

    “我也会记得你让我看到的,不一样的商人,我会记住你的。”苏阮转了马头,“慕老板,我们得走了,后会有期。”

    墨宸亦拱手。

    “后会有期。”慕言道。

    两人便驾马而去了。

    慕言目送着他们远去,久久都没有移开视线,直到那身影彻彻底底消失在夜幕里,才露出些不舍之色。

    随同而来的随从道:“慕老板莫不是动心了吧?”

    慕言淡淡一笑:“龙凤之姿,天姿国色,她哪是我配得上的。我只是在想……”

    也许她的到来,会改变整个南方吧……

    ……

    苏阮和墨宸驾马出城,跑出去不愿之后,墨宸突然勒马:“等等。”

    苏阮迅速的勒住马,回头看他。

    墨宸的眉头蹙了起来,眼睛机敏的望向左右:“阿阮,到我身后。”

    苏阮明白有危险来了,马上听话的躲到他身后。

    墨宸用一只手护着她,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佩剑,低声:“现身。不现身我就动手了,我下手你们只有死。”

    “呵呵,宸侯爷的功夫我自然是信的。”周进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七八个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刃,寒光闪闪。

    他走到距离苏阮和墨宸七八米处停下:“还未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周进。”

    苏阮的心提了起来,她这次故意没有出面处理这事,也想过会泄露消息出去,但没想到消息走得这么快。

    周进看着她脸上紧张的神色,冷哼道:“这位是苏大小姐吧?”

    苏阮道:“正是。”

    周进道:“我周家与苏家一向互利互惠,和睦友好,你衡中间这么一插手,是想打破双方的友好关系吗?既然苏家有意与我们宣战——”

    苏阮断然道:“这是我私人的意思。”

    她的眼神也冷了几分:“周老板,你我双方公平竞争,如今你败于我手,有何可说?”

    周进冷然道:“败?呵呵,谁胜谁败还不一定,这好戏不才刚刚开始吗?”

    苏阮毫不示弱:“那就拭目以待。”

    周进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苏家与我周家这仇就算是结上了,走着瞧吧,苏大小姐。”

    周进带着人走了。

    苏阮吁了口气:“还好提前有防备,让秋娘她们藏起来了,否则带着两个孩子,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周进说的报仇她倒没怎么在意,周家的远方偏亲而已,能有多大能耐。

    墨宸的眸中却晃着些许担忧,他低了眉,掩去忧虑之色,道:“没事就好。走吧,去接孩子。”

    为了安全,他们把家人安排在邕州外的驿站里藏着。

    时候太晚,大宝贝御景湛已经睡了,小宝贝御景晟格外兴奋的在和秋娘玩耍。

    御景晟已经三个多月了,不再像刚出生时那般整日酣睡,他醒来的时候,会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

    看见认识的人,他会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

    他咧嘴一笑的时候,眼睛就弯弯成两道月牙儿,眼角的弧度,眉梢的气度,像极了墨宸。

    苏阮看见他的笑,又有了第一次看见这小子的感觉。

    这完全就是白生的哇,从头到脚,连神态、笑容都跟他爹一个样,像是和她毫无血缘关系。

    两口子挤到孩子面前,苏阮抢先亲他一口:“阿晟,娘回来啦。”

    御景晟眯着眼睛笑,小嘴一怒一怒的,可爱极了。

    墨宸也往他的脸上亲一口:“爹也来了。”

    御景晟却不笑了,抬起肉嘟嘟的小手,使劲擦脸。

    墨宸的脸色立马就沉了下去了,散发着浓浓的醋意:“好小子,居然敢嫌弃老爹!”

    御景晟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猜测他的意思,顿了顿,柔嫩的小嘴一瘪一瘪,咕噜、咕噜、咕噜,吐出三个泡泡。

    “噗。”苏阮掩唇一笑,“不光嫌弃你,还对你吐口水。”

    御景晟开怀大笑,咕噜咕噜,又冲着墨宸吐了几个泡泡。

    墨宸连接着被儿子吐口水,又是生气又是沮丧:“这是我亲生的吗,还不会叫爹,就晓得对爹吐口水了……”

    苏阮揶揄道:“当然不是啊,这是我生的,和你没关系。”

    墨宸刚被而嫌弃,又被夫人奚落,眉毛一挑,道:“和你没关系才是,你看他从头到脚哪点像你,你抱他出去绝对没人会认为你们是母子。”

    苏阮气急:“你!”

    墨宸做了个鬼脸。

    秋娘在一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他们幼稚的斗嘴了,冲上来拉开他们:“侯爷,小公子是在吐泡泡,不是吐口水,他是在讨好你呢。”

    苏阮和墨宸:“啊?”

    秋娘道:“不知道在哪里学的这一招,每次我不高兴的时候他就会吐泡泡讨好我……”

    苏阮和墨宸心里不约而同的咯噔一跳。

    他们俩带孩子的时候,有时候苏阮闹脾气,墨宸就一个劲的亲她,还故意把口水蹭在她脸上。

    估计在边上看着的儿子就学了去!

    墨宸瞬间换了张脸,义正言辞:“这死小子,跟谁学的,不学好,光学坏!”

    苏阮微微烧红了脸,附和道:“对对对,臭小子,就不能学点好样?”

    两个人瞬时又统一了战线。

    御景晟也听不懂,还是一个劲的吐泡泡,又咯咯咯的冲着两个人笑。

    苏阮看着他无邪的笑容,心都要化了。

    她抱起他在怀里轻声说着话,脸上满是幸福。

    秋娘道:“姑娘,公子,我们明日启程吗?”

    墨宸道:“对,去琅玕城。”

    他瞄了苏阮一眼,苏阮正和御景晟玩的开心,丝毫没留意他在说什么。

    这次米价的事情看起来是平息了,等到了琅玕城,还不知道要迎来多大的狂风暴雨……

    ……

    次月。

    琅玕城。

    长途跋涉两个多月的征途在踏入琅玕城城门的一刻起总算告一段落。

    最开心的当数苏阮,几个月没见父亲和哥哥,她归心似箭。而且,也终于能结束每天颠簸来去的生活了。

    她坐在马车里,两边的车帘都被束起来了,透着车窗可以看见外面川流不息的人流。

    被民间称为“南都”的琅玕城很热闹,城门口进进出出全是衣着各异的人,甚至比邕州还要更多。但不同于邕州的紊乱,这里的秩序非常规整,进出口都排着长队,走在里面的行人看起来也要更沉稳些,没有那种鸡飞狗跳大叫大嚷的情况。

    “还真有些像帝都。”苏阮模糊的想起已经被远远抛在北方的帝都,她生长的地方,也是这样有序而安静。

    马车在城门口靠边停下,墨宸跳下马车,苏阮拉住他:“去哪?”

    “买份地图。”墨宸道。

    苏阮道:“琅玕城有这么大吗?”

    墨宸低头在她脸上亲了口,道:“比帝都大五倍,我只来过一次,匆匆停留一晚,所以对这里也不熟悉。等我会,宝贝。”

    他刚下车,迎面就撞上一个熟面孔:“阿修!”

    向着城门口走来的正是苏家庶长子苏修。

    他一袭镶金边的貂皮长袍,头戴夺目的金冠,脖子上挂着一串玲珑八宝琉璃串,指尖硕大的玉扳指,一派土豪气息扑面而来。

    苏阮闻声也立马掀开车帘,看见苏修,惊喜:“大哥!”

    “阿宸!”苏修笑着玉墨宸打招呼,脚步却径直从他身边略过,快步走向马车。

    “阿阮!”他张开双臂,把苏阮抱了下来。

    苏阮的脚尖落了地,苏修也不放开,还是抱着,手在她的背后摸来摸去:“让我摸摸看,我妹妹瘦了没,怎么骨头都冒出来了?……”

    墨宸的眼睛骤然瞪大了,箭步冲上去拉开他,把苏阮挡在身后:“喂,够了啊,用眼睛看就够了,还想摸出瘦没瘦?”

    不是开玩笑,是真生气。就是他是做大哥的,也不能这么摸啊?墨宸的眼里都有了敌意。

    苏修不悦:“墨宸,你和我妹还没完婚吧,怎么就开始干涉大哥了?”

    苏修对苏阮一向是非常温柔的,但对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

    墨宸道:“不管完没完婚,都不许你碰她。”

    苏修更生气了:“你……”

    苏阮忙上去打圆场:“好了好了好了,别吵了!哎呀,都是我的错好吗?你们俩真是……”

    墨宸撇开了脸,苏修一把牵过她的手,道:“阿阮,走,跟哥走。”

    “哥,别……”苏阮吃力的把手扯出来,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惹怒墨宸。

    苏修道:“唉,这嫁出去的妹妹就是泼出去的水啊。”

    苏阮不晓得他吃的哪门子飞醋,索性转开话题:“大哥,我都没传信,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到?”

    苏修道:“怎么会不知道?周家人都上门了!”

    苏阮吓一跳。还真找上门来了……

    苏修看着她的神色慌乱,声音硬了几分:“怎么回事,阿阮,真的是你把周家给得罪了?”

    墨宸转回脸,淡淡道:“是我得罪的。周家找麻烦,冲我来,不会牵连你家的。”

    苏修瞟了他一眼,道:“那就好。我们家和周家一向关系好,绝不能轻易被破坏。走吧,先回家!”

    有了苏修这个路标,地图就省了。

    他钻进了苏阮所在的马车:“这几个月还好吧?”

    苏阮咬了唇,道:“大哥,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

    苏修道:“什么事?你说,我不会生你的气。”

    苏阮拽紧了衣摆:“我生了孩子……”

    当初她那么冲动的想要留下一个孩子,是因为那时那景,局势如火如荼,墨宸决然赴死却又千般不舍的神情。

    她想着,也许,留个孩子,他会多一份回来的渴望,而若他不能回来,她也做好守寡的准备。

    即便是现在回头看,她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只不过这事总归见不得人,在帝都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知晓此事,面对父亲,她更是忐忑,所以先探一探哥哥的口风。

    苏修根本没听懂,一脸的茫然:“什么?孩子?你是说阿湛?”

    苏阮道:“不,我自己生了个孩子。”

    苏修道:“你?”他看向墨宸。

    不等苏修发问,墨宸便道:“是我的孩子。我会对她们母子负责。”

    这句话,苏修听明白了。

    他的嘴巴都张的能塞进两个鸡蛋了,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总归只是恨恨的一甩手,气的声音发抖:“罢了!你们自己去跟父亲交代!”

    墨宸道:“是,我会与岳父请罪。”

    苏修一下子就炸毛了:“请罪?周家的事情,生子的事情,你你你,阿阮是个姑娘家,你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事……”

    苏阮抓住苏修的手,辩解道:“大哥!我愿意给阿宸生孩子,不能怪他。”

    “你愿意……”苏修惊愕的看着她,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苏阮也低下了头,神情有些沮丧。大哥这种反应,父亲他……

    苏修已经无语了。他不能接受,完全不能接受。摇了摇头,道:“伯父在等你回来,阿宸。”

    墨宸一愣:“谁?”

    苏修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爹!忘啦?”

    墨宸莫名的被噎了一下,默默的转开脸,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苏修生气生够了,瞥眼苏阮:“我侄儿呢,抱过来看看。”

    “哦……”苏阮悻悻的叫停了车,让秋娘把阿晟抱过来。

    御景晟正甜甜睡着呢,长长的睫羽一颤一颤的,水润可爱。

    苏修一边逗弄孩子,一边道:“这是你生的吗?哪点像你?挺漂亮,小女孩吧?诶,居然带了把?……”

    ……

    琅玕城苏府,坐落在城中心,毗邻官府,与最高权力中心璃王府也不过相隔几条街道。

    这是城中达官贵人们居住的区域,每家每户都能用豪宅占据一条街。

    苏家占据的街道叫聚宝街,据说是苏良花钱改了名的,地上铺的都是翠色的大理石,踩在上面像是腾云驾雾。

    府门前蹲着两尊羊脂白玉打就的貔貅,一块镶宝石的牌匾上书“苏府”二字,红漆门的把手被镀了金。

    每个细节无一不显露着这个家族的富庶。

    苏阮方下马车,就听见春桃欢呼的声音:“公主来拉!”

    眼前是一溜儿淡粉色罗裙的家婢,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同样的笑脸:“参见公主!”

    “呃……”她有点被这阵仗吓到了。以前在帝都,也不带这样的啊。摆摆手,“赏。”

    秋娘一一给了打赏,众人欢天喜地,连声道谢,又看见墨宸,齐声:“参见侯爷!啊不,姑爷!驸马!”

    墨宸也被她们的阵仗吓的退了一步,茫然的转头看着苏阮。

    苏阮上前道:“打赏一份就够了,还想从宸哥哥手里抠?”

    春桃不依不饶道:“公主还没跟侯爷成婚,就这么护着他了?”

    苏阮道:“春桃,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春桃嬉笑道:“不敢不敢!不过是想向侯爷讨个赏……”

    墨宸道:“我没银子打赏你们。财政都在阿阮手里,我身无分文。”

    他说的是大实话,他哪有钱!钱都在阿阮那!

    说话间,玉娘抱着御景晟也从车厢里走了下来,扬起脸看着苏家的牌匾,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秋娘瞥了她一眼,二话不说走上前就把孩子从她的手臂里接了下来。

    玉娘局促的站着,抿了抿唇,没做声。

    绾绾把车夫交代安排了,也牵扯御景湛下了车,长长的吁了口气,总算是安全抵达。

    春桃道:“公主,侯爷,你们快进屋吧,老爷都等你们等急了。”

    “好,进去吧。”

    东西都被下人们送去卧房,苏阮和墨宸则直接去正厅和苏良碰面。

    还在厅堂外头,就听见内里传来父亲豪爽的笑声:“那是自然!我们两家都几十年的交情了,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苏阮和墨宸进入正厅,苏阮一眼就看见了数月不见的父亲。

    苏良衣冠楚楚,气定神闲的坐在主位上,他似乎比在帝都时要精神些,脸上挂着洋溢的笑容。

    另有一个男人坐在他的手边最高贵的客位上。

    苏阮和他有过数面之缘,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周家的当家、周天麟的亲爹周老爷么!

    居然把他给搞的登门了……这事真的闹大了……

    苏良看见苏阮,话语就戛然而止,一抹喜色飞上眉头,但又转眼变成了严肃的表情:“阮儿!”

    苏阮走到父亲身边,娇声:“父亲。”

    又与周老爷行礼,“周伯伯。”

    墨宸在她旁侧,与两位长辈问好。

    他们俩回家,苏良心里其实高兴极了,碍着外人在场,也不便流露喜色,道:“阮儿,阿宸,你们总算来了。上座。”

    苏阮和墨宸入了座。

    苏良便道:“你们刚刚回来,本当然你们休息,但你们周伯伯是从外地赶过来,时间紧,必须先处理他的事,所以只能占用你们一些休息的时间了。”

    墨宸起了身,恭敬道:“长辈优先,理所当然。叔父请讲。”

    苏良满意的点点头,墨宸在外说话做事都很得体,即便现在已经贵为侯爷,还是有着一个年轻人极为难得的谦恭有礼的品质,让他作为长辈也觉得很有面子,看着墨宸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喜爱:“我问你们,邕州的事情,和你们有关系吗?”

    苏阮轻轻的咬住了唇,分明是他们鱼肉百姓,致使民不聊生,反而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苏良道:“那件事情,让周家损失惨重,听说与你们有关,是否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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