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阮方要说话,墨宸已抢先一步:“叔父,我确有将自家田地里产出的大米销售到邕州,不知有何不妥?”

    他避重就轻的将整件事情讲成了一件普通的商业行为——销售大米。

    如若周家不是故意来挑事,也就会把这件事心知肚明的圆过去。

    如若周家就是故意来找茬,他的说法,肯定会激怒周老爷。

    周老爷当即就沉了脸:“卖米?!”

    果然是来挑事的吗。墨宸淡淡一颔首:“没错。邕州的商人给了我不错的价钱,所以我就把米卖给了他们。”

    周老爷喝道:“满嘴胡话!邕州的米价多少?你卖的又是多少?宸侯爷,你卖的可不是米,而是我周家的血!你蓄意扰乱邕州的米价市场,致使我家失去了邕州的经济命脉大权,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你清楚吗?!”

    墨宸还欲辩解,却被苏良一个眼球给瞪了回去。

    苏良正盯着他,凶狠的眼神无声的警告着——闭嘴。

    墨宸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周家纯属没事找事,要理论起来他不会落下风,但苏家人似乎并不想一争高下。

    商业上的事情他不了解,苏家和周家的关系亦不清楚,既然叔父不要他插手,他也就保持沉默吧。

    周老爷见墨宸没再狡辩,脸色缓和了几分:“宸侯爷初初来到南方,恐怕还不清楚这边的规矩吧!南方的商业统归璃王殿下管,连高高在上的陛下都插不了手,即便你是侯爷,也无权干涉南方的商业之事!你打破了邕州的规矩,导致邕州的市场陷入混乱,你知道形成一个恒定的市场有多难吗?……”

    墨宸默然的接受训斥,这种被人骂的狗血淋头的感觉,真是好多年都没有过了。

    周老爷前几日听到周进的传信之后肺都要气炸了,现在出够了这口恶气才觉得心里舒坦。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这次给我们周家带来这么大的损失,这件事要如何解决?”

    苏良道:“周老哥,我们座下来谈吧,你也别这么生气了,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谈的。”

    周老爷过来也不是来吵架的,闻声就坐了下来,长襟一甩,面上还有微微的怒色。

    苏良瞟了一眼墨宸,道:“阿宸,还不先给你周世伯上杯茶。”

    墨宸道:“是。”他亲自动手,沏了一杯茶敬奉周老爷,“周世伯,还请您恕我年少无知。”

    苏阮从来没见过墨宸和谁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话,禁不住心里有些难受。分明是她种的因,恶果却被他承受了。

    周老爷也没再摆谱,接了他的茶,道:“宸侯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这无法估量的巨大损失已经造成了,苏老弟你看——”

    苏良撸着胡须道:“这样吧,日前我们在谈的那批翡翠生意,我把利润都让给你,算是补偿您因为这件事受的经济损失。”

    周老爷呵呵道:“我失去的是整个邕州的把持权啊,可不仅仅是米粮的生意!这损失究竟有多大,苏老爷你自己是内行人,你明白吧!光一单翡翠生意,实在让我看不到你讲和的诚心啊。”

    他步步紧逼着苏良,商人的狡诈跃然脸上,老道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贪婪。

    苏良轻轻敲打着白玉案台,迟疑半晌才抬起脸,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那你说,这事是我们错在先,你提要求,我满足。”

    周老爷的眼睛浮起一抹深重的笑意:“好,苏老弟果然爽快,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感觉到他即将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苏家几人都紧张的望着他。

    周老爷笑道:“苏家在琅玕城的药品生意,能不能让一杯羹?”

    苏阮心底一沉,好不要脸的周家!

    这些年在家她也偶有帮父亲打理生意,对家中的生意也有了些了解。

    苏家的生意是父亲独立起底的,起底的根本就是药品,这看起来并不是非常昂贵的东西。

    她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会选择药品,父亲告诉她,是因为多年的战争,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药材的需求量都非常大。

    在这个世道,药品与粮食一样,都成为百姓生活的必备品,也是一种广泛的流通货币。

    苏家把持着全国四分之三的药材生意,苏家的药铺、医馆遍及云岚,在此基础上,才衍生了珠宝、玉石、绸缎、房产等等上层的商业,构成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但,无论这个商业帝国如何庞大,药品,都是苏家生意的根本,基石。

    苏良的脸色果然立马就沉下来了,但他也没有立即拒绝,而是低下了眉头犹豫着。

    作为苏家根据地的琅玕城,药材是进出自然是被苏家牢牢的抓在手里,任何人都别想分走半点好处。

    周家在琅玕城也有大生意,但药材生意却一直也站不住脚根,觊觎这一块大蛋糕已经很久了!

    他早猜到周家人会抢夺药材生意,但没想到他们会用这样的方式——抓住他的一个失误,大肆发挥!

    “周世伯,你这要求过分了吧!”

    苏修代替父亲出面说话。

    “区区邕州的生意,要我们用琅玕城的份额来换,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琅玕城被称为南都,人口和面积都是邕州的十倍往上,这样一个地方缠着无限的商机和可能性,在这里能占据那么一小点份额,得到的收益都是难以计量的。邕州虽然也就经济枢纽,但和琅玕城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并不过分。”突然,立在周老爷身后的女子开腔,声音清脆而强硬,“此事是你苏家错在先,任何补偿都不算过分,如若你们不愿意接受,我们双方就要好好审视我们之间的所有生意了。”

    周老爷的背后站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女子生的容貌很是艳丽,一字眉,丹凤眼,樱桃小嘴涂染上鲜红的豆蔻,一身素雅的淡绿色蚕丝罗裙,发上仅用绸缎带子随意的梳了起来,妖媚与清纯并存。

    苏阮进来之后注意力全在父亲和周家的事情上,到这时才留意到女子的存在,心底暗暗为她的美貌感到吃惊。

    “周大小姐,你这是在要挟我们吗?”苏修对美女并没有任何怜惜之情。

    墨宸连看也不看一眼。看苏阮看多了,其他女人再美也无甚感觉。

    周茜毫不示弱:“你要这么想,我也不介意。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看看你们家这次都做了什么吧!你们如果没有诚心实意的跟我们道歉,我只能认为苏家没有和周家真正站在一起的决心!即便是闹到璃王殿下那儿——”

    提到璃王殿下的时候,苏良悄悄的握紧了手中的杯盏,这一幕,被苏阮收进了眼底。

    父亲和琅玕城的掌权者——璃王殿下关系不好么?

    苏修和周茜的对峙还在继续,火药味不知不觉在两家人之间燃了,你来我往,拔剑弩张。

    两方的大人尚且沉稳,晚辈们却是沉不住气的互相径直对垒,苏修和周家大小姐周茜唇枪舌战,好不热闹。

    苏阮眼看着祸事因己而起,几度欲插话,都被墨宸悄然的用眼神拦了回去。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墨宸已经领会苏良的用心了,明面上是邕州之事,其实却是周家与苏家的之事,他们俩只能置身事外。

    苏阮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墨宸不愿意插手邕州的事情,邕州那边的麻烦算是都到她身上来了。

    周家人借机狮子大开口,父亲明显非常忌惮他们,这一场博弈,鹿死谁手难以预计。

    可以确定的是,苏家肯定要放血来平息此事。

    “够了。”

    局面在吵闹中越发不可收拾,苏良作为长辈,出面制止儿子的争执。

    苏修闭上了嘴,恨恨的瞪一眼周茜。

    苏良转动着指间的戒指,似乎在剧烈的挣扎,终于还是点头:“这件事,我答应你们。”

    苏修大惊:“父亲?!”

    周老爷拍掌笑道:“爽快!”

    苏良道:“没有什么比我们两家的和睦更重要了。”

    周老爷心愿达成,乐的合不拢嘴:“对,说得对!这样吧,晚上醉烟楼,我请,为公主和侯爷接风洗尘!”

    苏良哪里还心情跟他们吃饭,脸上挂着笑容,声音却很僵硬:“别客气,俩孩子好不容易回来,我指着和他们单独吃个饭。”

    周老爷道:“也好,我就不打搅你们共享天伦了。”

    苏良道:“明天我请你,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商谈这事。”

    周老爷笑道:“成!苏老板一向一诺千金,我信得过!茜儿,走吧。”

    苏良道:“恕不远送,明日见。”

    周家人得意洋洋的走了,一边走一边说笑,苏家人全在原地杵着,目送着他们远去。

    确认对方已经走远了,苏修质问道:“父亲,为什么要答应他?!他们做生意失利,还能怪我们抢生意抢的太狠?!”

    苏良瞪他:“鼠目寸光!我们和周家的合作项目有二十几个,难道要因为这一件事全毁了?!”

    苏修暴跳如雷:“我不信他们真敢跟我们翻脸!翻脸我们有损失,他们不也一样?父亲,你总跟我说做生意以和为贵,可这次我真的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退让!”

    他怒冲冲的直接甩手走了。

    “阿修!阿修!”苏良追在后面叫,气的啪的一声重重拍向案几。

    案几上放着昂贵的官窑凝玉杯,因为受到外力的震动顿时摇摇晃晃,溅出淡黄色的茶水,打湿了苏良的手。

    苏阮靠的近,拿了手巾出来想替父亲擦干手。

    他骤然抽开了手,低眸冷冷的看着自己的爱女,冷眼审视着她。

    苏阮感觉到父亲的目光向刀子一样割下来,似乎把空气都分割成了两半。

    苏良看着她,心道:墨宸虽然也还年轻,但历来沉稳,做事有分寸,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而苏阮聪敏善良,却有些不该有的怜悯之心,做事,也更为冲动。周家的米价这么大的事情,依墨宸谨慎的性子,绝不会随意插手干涉,这事只有可能是苏阮的手脚。

    苏阮抬眸看着他:“父亲……”

    苏良蹬的站起,狠狠的扫了她一眼,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苏阮半句话还在嘴里,父亲就这么走了,她呆了半晌,望向墨宸。

    墨宸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阿阮,累了吧,我们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再谈。”

    苏阮望着他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墨宸轻轻搂了她,道:“当然没有。这次苏家的亏损,我会想办法替你父亲挣回来,别担心。”

    苏阮叹气。她真累了,长途跋涉的回来,面临的就是这种事,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墨宸索性把她横抱起来,往厅外走去。

    因为提前知道他们要回来,家里早就安排了住处,苏阮和墨宸的住处在北苑兰英阁。

    他们走进阁楼之时,许多家仆正从里面往外头搬东西,热火朝天的。

    苏阮随手拉住一个人:“诶,怎么回事,搬什么走?”

    侍女道:“回公主,老爷要侯爷搬去南苑留香阁住。”

    墨宸神色一紧,顿时意识到苏良的意思:“留香阁?在什么地方?”

    侍女道:“就在和兰英阁对角的地方呀。一个最北,一个最南。”

    墨宸的表情瞬间愕然:“不至于吧,岳丈他……”

    这一路他辛辛苦苦的过来,支撑的信念就是回来之后就能跟苏阮安逸的过日子,没想到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分居!

    “父亲真的生气了……”苏阮的小脸都拧巴成了一团。

    墨宸抓狂:“……不管,我要和你住一起!”

    苏阮也想和墨宸一块儿,但是眼下父亲满肚子的怒火,她还是不要惹父亲再生气为好。

    苏阮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哄道:“阿宸,你先忍耐一段时间。父亲可能要我们举办了婚事之后才允我们住一起。”

    “我不能办婚事。我在守孝……”

    御景兰成婚已经是天下之大不韪,他作为兄长,决不能再来一遍那种事了。

    苏阮道:“那……我们先这样,等过段时间父亲火气消了,我就去求他。”

    墨宸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张开双臂闷闷的抱着她,喃喃:“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这时,玉娘恰好从阁楼里也端着一捧花出来。

    她看见苏阮和墨宸在谈话,便悄悄的躲到了一边的圆柱后面,听着他们的谈话。

    墨宸这么说,苏阮真是既心疼,又无奈,她又何尝不是呢!

    墨宸突然记起了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分居的事情先不谈,阿晟的事情,怎么跟你父亲说?”

    苏阮道:“我会找机会说的,暂时先……先瞒着。我怕我父亲接受不来……”

    刚才抱着阿晟过来一路上,不少人看见孩子,但苏阮和其他人提前串了“口供”,说着是墨宸的侄儿。

    反正阿晟跟苏阮长的一点也不像,也没有人怀疑。

    前一件事墨宸尚能忍受,这事他却很不悦,放开了她:“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两心相渝才有了他,又不是见不得光。”

    苏阮道:“阿宸,我不是不愿意让阿晟见光,只是周家的事情还没解决,父亲正在怒头上,这事……”

    墨宸退了一步,冷冷的看着她。

    苏阮急忙上前一步抱住他,道:“我答应你,等父亲的怒火消了,我就跟父亲说清楚阿晟的事。好吗?”

    “不……”墨宸总归是咬了咬牙,这事说到底还是他惹出来的,不管是孩子也好,周家的事情也罢,虽然是苏阮主动,却也是他的默认造就,“让我来跟他说吧,等我能获得他的认可的时候,等我把苏家这次损失补上的时候……”

    两人这才算谈拢了。墨宸抱起她,就进了阁楼。

    沐浴更衣,侍女前来通知:“公主,侯爷,三太太请你们去偏厅吃饭,府上准备了接风宴!”

    苏阮已经好久没参加苏家的聚餐了。

    父亲,三姨娘一脉,四姨娘一脉,伯父苏温及其妻,几个哥哥都拖家带口……热热闹闹的坐了一个巨大的圆桌。

    父亲和大哥脸色都不大好,但他们也没再提之前的不快,避开了那些话题,只说些家常。

    话题自是围绕着苏阮和墨宸张开。

    苏阮谈的还算少,更多的是谈论墨宸,因为其死而复生、加官封爵、回归王府……林林总总的事情,众人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我就说阿宸的容貌气度,小时候看着就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吧!也只有礼王爷的血脉,才能出阿宸这样的!”四太太这时候来放马后炮了,“咱们家阿宸,从头到脚哪处不是贵气?十二三岁就舞的一手好剑,十四岁就能上战场拿下第一个功勋,文韬武略,从小到大,他可都是咱们苏家的骄傲啊……”

    苏温及其罗氏坐在不起眼的位置,脸上的表情既尴尬,又窘迫。

    苏温默默的看着墨宸,眼神复杂。

    久别重逢,他这么看着墨宸,忽然发现儿子其实并不差劲,文质彬彬,得体优雅,说话如吐珠玉,谦逊有礼……

    为什么作为父亲,以前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好?!

    以往没人要、只能依赖着父亲的小子摇身一变成了礼王府的正统血脉,养父已经配不上他的尊贵了。

    而墨宸对他有意无意的无视更让他心中痛如刀绞,很显然,墨宸已经不打算认他。

    除了苏温夫妻,还有另一个人异常沉默。

    玉娘被安排坐在墨宸身边,大家的谈话,她插不上,她似乎也不想插入,神色一直非常淡漠。

    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默默的伸出筷子,替墨宸夹菜。

    可惜她久不在墨宸身边,也不熟悉他的口味,夹的菜墨宸大多是不吃的。

    他也不说,就放那,不动它,满满的装了一碗。

    酒席之后,几个女眷还兴致勃勃的想拉着苏阮俩口子去逛琅玕城,但两人都以太累为由拒绝了。

    他们真的是累,赶车这么久,能不累吗?苏良也没勉强,就让他们今天好好休息。

    “婆婆。”

    虽然还没有成婚,但苏阮也早就已经改了口,趁着无人,来到南苑玉娘的房间。

    玉娘正在整理床铺,闻声忙直起身来,恭敬道:“公主。”

    苏阮拎着一个漂亮的小箱子,递给她,道:“我给您带来了些针线和刺绣的东西,您无聊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

    玉娘最喜欢刺绣,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是用来刺绣的。

    玉娘露出了笑容:“公主有心了。”

    苏阮挨着她坐下:“婆婆,你现在已经在我家生活,就是我家的一份子,以后在家里不必拘谨。”

    玉娘道:“好。”

    苏阮道:“我父亲,我两个姨娘,尤其是三姨娘,性格非常好,您有空可以去和她们说话。”

    玉娘道:“好。”

    苏阮笑道:“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互相走动走动总是好的,日子也不会太无聊。”她又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我把阿宸喜欢吃的菜式都列出来了,你在这里无聊的时候可以学着做给他吃,他应该很高兴的。说来惭愧,我也只会做几样而已,不过我也正在努力学。”

    玉娘接过册子,紧紧攥着手心里:“公主,多谢您。”

    “不客气,都是为了同一个人啊。好啦,我先回去歇着了。”苏阮起身,“告辞,婆婆。”

    ……

    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豪宅。

    这是苏阮离开帝都以来睡得最安心的一晚上,虽然也是陌生的环境,虽然白天还和父亲不愉快,但亲人就在身边,就特别放心。

    金色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洒下一季的温暖。

    一觉睡到大天亮的苏阮翻了个身,张开双臂熊抱住身边的人。

    攀住他还不够,一蹭一蹭,不知不觉整个人就趴到了他身上,把他当床垫继续呼呼大睡。

    睡着睡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下面有个东西顶着,不舒服。

    “啊!”苏阮突然惊醒过来,一咕噜从他身上翻下去。

    墨宸却迫不及待的压了上来:“总算醒了……”

    苏阮还未意识到眼前是什么状况就被扒光了衣服:“你……你怎么在我房里……”

    墨宸坦然道:“我翻的天窗。”

    “你这个小毛贼……唔……”

    当日,苏良带着苏修赴宴,和周家谈药材的事。

    他总归做了让步,割让一部分市场份额给周家,这可让周家高兴的找不着北,不久之后,周家药庄开业。

    周家人野心不小,一口气连开五家连锁,以低廉的价格抢占市场,成功的分到了一杯羹。

    苏家损失惨重。

    好在,除了最开始那天的大怒,苏良没有再苛责苏阮和墨宸。

    也许是觉得木已成舟,再苛责也无用吧。他倒提过一次苏阮和墨宸的婚事,但是因为墨宸尚在守孝的缘故,也只能缓一缓了。

    休息了几日之后,墨宸就开始随着苏良做生意,这,也是他以前就答应过岳父的事情。不过苏良也没空管教他,就把他交给了苏修。

    墨宸从十几岁开始就四处征战,经商之事与他而言就是完完全全的一张白纸,一切都得从头学起。

    学做生意的第一步是学会看合同,否则和人谈生意的时候,被人坑死了都不知道死在哪里。

    生意合同不同于其他合同,合同的内容和条款多是数据,杂乱的数据堆放在一起,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墨宸而言就像是一条条蚯蚓在爬。他脑子灵光,数学其实不差,但对数字的敏感性就差了些,跟着苏修学看合同学了七八日,也才学了个皮毛。苏修等不及他这么慢的进程,迫不及待就带着他四处去见生意场上的朋友了。

    所以墨宸白天跟着苏修在外见识,晚上回家后自己跑账房去钻研合同和账本,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

    起先他夜里老是偷偷跑来北苑找苏阮,后来就只有苏阮夜里偷偷跑账房去找他了。

    苏阮到了账房还要被他忽视,端茶、倒水、做夜宵、伺候在旁,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勾的他看她一眼。

    不光是她,连娃儿他都顾不上了,当真是专心专意的捣鼓他的生意。

    “他在做生意,我在守活寡,这都什么事啊。”

    苏阮被冷落,郁气难平。

    要不是看在墨宸现在是在拼命的讨好她老爹,还关系到她儿子的身份回归问题,她肯定要发飙了。

    “但愿上手之后他能闲下来一点吧。”苏阮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

    时间已跨入寒冬,又是一夜,墨宸不知所踪。

    苏修晃来北苑:“我的公主,你居然这么好学?”

    苏阮正伏在案上看书,肩上披着厚厚的狐皮披风,手里捧着紫金小手炉,一页页翻阅书卷。

    她这段时日也没闲着,在一点一点的清算那三千顷地的具体数据。

    上回拨打算盘统计那块地的收入只是算个粗略数据,她日前去了那个山庄,把那片土地十年以内的账本全部搬来了苏府,仔细的一本本核查清算。倒不是要追究御景家那个人的责任,而是她想更确切的了解这块地的情况。这么大的一片地,光用来种大米有点浪费,苏阮心里有些模糊的想法,但还未成形。

    “大哥。”苏阮合上了账本,“你来拉。你座,我去给你倒茶。”

    苏修坐下,环顾一圈她的房间,四处都是书。他这个妹妹,真跟别的姑娘家不一样。

    苏阮沏了茶端给他:“哥,阿宸生意到底做得怎么样啊,一天到晚都见他忙着,我都见不到他人影。”

    苏修笑道:“你要听实话?”

    苏阮道:“这还能有假话?”

    苏修道:“怕你不高兴嘛!实话就是,你夫君的生意可做的不太好!”

    苏阮坐下:“不太好?怎么不好了?”

    苏修乐呵呵道:“就是让他单独去谈的几桩生意都黄了。还好只是父亲给他试水的小生意,无关痛痒。”

    苏阮有点不信:“怎会这样……”

    苏修大笑:“哈哈,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他总不可能样样都好吧!爹都说他没经商的天分!总算让咱们也扳回一局。”

    苏阮撇嘴:“阿宸聪明的很,做生意怎么也不会差,定是你没有好好教他。”

    “冤枉啊,阿阮!”苏修道,“还要我怎么教,我的好妹妹,跟商会里的商户们聚会,叫他去逛窑子他不去,叫他喝花酒不来,好,这都算了,他对你忠心,我们开庄赌钱他不来,说没钱!哈,他家那么大的地,他没钱?”

    苏家人并不知道礼王爷留下的那块地早已过继到了苏阮名下,这也是墨宸自己提的,那块地的收入也都在苏阮手里,墨宸自身就拿他的俸禄而已。苏阮有给他钱,但多是零花钱,不多。苏修他们出去开庄赌博,都是成千上万的银子砸进去,他身上那点钱肯定不够。

    苏修对墨宸的有很多闲话:“……男人不就这么点乐趣么?生意不都是在过程中谈拢的么?他都不参与,怎么建立革命情谊嘛!”

    苏阮心下了然,这也的确是为难墨宸,武将多靠实力说话,以性命拼下功勋和荣耀,和生意场上这一套套格格不入。

    喝花酒,逛窑子,赌博,都不是他的喜好。

    苏修大笑道:“阿阮你是不知道,今天下午我们吃饭的时候,周茜跟他敬酒,顺便往他怀里一座——你猜怎么着?”

    苏阮愣了一下,脑子里模糊的想起那天伶牙俐齿的周茜。

    苏修兀自大笑:“……他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突然弹起来躲到一边,把其他人都笑死了。不知道的还当他是个童男。哈哈哈哈……”

    给苏修这么一描述,画面感太强了,苏阮忍不住就想象那样的画面,心里五味杂陈。

    苏修道:“他想谈下生意,难,我看只有把铺面交给他打理了。不过啊,依他的暴脾气,打理店铺估计三天两头得闹。”

    苏阮生气道:“谁说他脾气暴了。他好的很。”

    苏修道:“还不暴?听说因为他妹妹的婚事,他还打了周天麟一顿,是不是?”

    “呃……”苏阮百口莫辩,忽然有些恼怒起来,“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你还不回去?”

    “诶,别,大哥不是过来找你斗嘴的。”苏修见妹妹生气了,连忙放柔了声音哄她,“有正事!”

    苏阮咬着牙蹦出一个字:“说!”

    苏修吓一跳,道:“我们家和周家现在关系和缓了些,这不是又临近年关,两家约着一起去慈恩寺上香,行程定在后天。”

    云岚普兴佛寺,哪儿都热衷于上香。而苏阮对上香是最没兴致的:“我不去,身体不舒服。”

    苏修道:“阿阮,我和父亲、阿宸都有生意在身,你那几个哥哥又不怎么靠谱,你也知道……你代表咱们家去参加。”

    “我?”苏阮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跟周家人有仇,你让我去?”

    苏修道:“什么仇,没仇,你那事已经结清了。这不是普通上香,是迎接新年的朝圣大会,不光有我们两家,璃王殿下会上新年第一炷香,还有琅玕城里的达官贵人都会去,你作为苏家嫡女,要好好表现。”

    “呼……”苏阮吁了口气。

    原来是上层的聚会呀,她在帝都参加了不少,但来琅玕城这么久都还没参加过呢。

    她原想去拜访璃王殿下的,但是墨宸不允。

    墨宸说他们过来就是远离政治,又去拜访璃王,显得心思不纯。

    苏阮认同他的这一看法。但是只要在琅玕城做生意,肯定就免不了和璃王殿下接触。顺其自然了。

    “好吧,我会去。”苏阮道。

    苏修道:“如果你还是待嫁之身该多好,璃世子正在选妻,璃王会在那日宣布儿媳人选。”

    “怎么,上香也能变成相亲会?”苏阮搓了搓发冻的手,“上层名流的世界我真是不懂,得,反正我是没戏了,就当去看一场好戏吧。看看琅玕城有多少美人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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