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朱泙漫搔搔头,吞吞吐吐了半天,眼见范性又有暴走的倾向,好不容易才接着道,“我想做宋先生你的门客。”

    “做我的门客?”宋涛张大了嘴,一脸诧异的望着对面那人,将他所言重复了一边。只见朱泙漫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才稍微合拢了嘴巴,不解的问道,“你为何想要做我的门客?”

    “跟着你不愁饭吃啊。”朱泙漫嘿嘿一笑,很坦然的说道。

    “我去!”宋涛被他这个答案说得几乎要绝倒,眼角的余光瞥见连范性也有些忍俊不禁,不过甫一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马上又恢复了一脸寒霜。

    “你怎么知道做了我的门客,就不愁饭吃呢?”宋涛沉吟片刻,无奈的说道,“我可是一穷二白,连自己都养不活。”

    “骗人!”没想到朱泙漫毫不客气给他的话下了结语。

    “我哪儿又骗你了。”

    “哼,我知道的,这马车可是任谁都买的起的,我家以前也是千金之户,可是我要买匹马,我爹都不肯。”那朱泙漫一脸认真的说道。

    “你家既然有千金之数,那如何还要来当我的门客?”宋涛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开口问道。

    “那是以前,现在已经没有了。”朱泙漫放低了声音,轻声道,“我父亲过世后,我把所有钱财都拿去学艺了。”

    原来如此,宋涛恍然大悟,敢情自己遇上的是个败家子。千金之数可不是个小数目啊,这傻大个竟然为了学那什么屠龙之术,荡尽了家产,这让人情何以堪。

    “其实我不过是个游学的士子而已,这马车也是别人馈赠,算不得自己的财物,所以我可养不起门客。”宋涛难得说了句大实话,眼睛在朱泙漫身上梭巡着,看他如何回答。

    岂料,那朱泙漫把牛眼一瞪,双手抱肩,开口道:“这我可不管,你要是不收我为门客,那我就不走了!”

    宋涛一怔,没想到这傻大个倒也不傻,逮到个人就要将他变成自己的长期饭票,看他那一脸无赖样子。宋涛搔搔头,朝范性投去求助的目光,可惜范性根本不拿正眼瞟他,宋涛无奈,想了想,开口道:“既然你想要做我的门客,那也总得拿点本事出来,我先问你,你会些什么?”

    “我…我…”朱泙漫愣了半晌,低声道,“我会屠龙。”

    “你会屠龙不假。”宋涛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可世上有这玩意给你屠么?”

    “那我还会驾车,以前家中的马车都是我驾驶的。”朱泙漫瞥见远处的马车车厢,眸子翛然一亮,急道。

    “都跟你说了,这马车不是我的,何况…”宋涛看了看身边那不发一语的范性,笑道,“何况我已经有车夫了,要你来何用?”

    只见范性的肩头微微一震,紧抿着的嘴唇稍稍有些颤抖,估计是被气的,不过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啊…”朱泙漫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看着他那颓然的样子,宋涛笑了,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看朱泙漫这样子,只怕没用的也不光是书生。

    “罢了,既然你想不起来会做什么,不如就先待在我身边,不会可以慢慢学,我想范兄也会很乐意教你的。”俄而,宋涛笑着开了口,只是这笑容看上去多少有些无良,那范性又是一阵剧烈的抖肩,只是在这夜幕下,看上去多少像是在哆嗦。

    “真的?”闻言,朱泙漫不禁两眼放光,迅速的起身,朝宋涛端坐的方向直直的就拱手躬身下去,郑重的行了礼。

    “你真要收这傻子做门客?”就在宋涛笑呵呵的看着朱泙漫行礼之际,耳边却传来了范性的声音。

    扭头看去,范性正一脸薄怒看着自己,宋涛略一扬眉,平淡的反问道:“哦,有何不可?”

    “这…”范性一时语塞,毕竟是宋涛收门客,又不是他收,说起来他本是没有资格置喙的,不过范性仍旧忍不住开口道,“可是他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收来又有何用?”

    “他不是会屠龙之技么?”宋涛斜乜范性一眼,开口道。

    “龙?世上有这玩意给他屠么!”范性一急,直接将宋涛刚才所言照搬了过来。

    “是么?”宋涛不知从何处扯了根不知名的野草,衔在嘴里,缓缓收敛起笑容,轻声道,“龙亦可屠,何况人乎?”

    范性似乎是没想他会如此说,微微一愣,俄而又想起了什么,急道:“可是他不是说过不会用武艺与人争斗么,你也看见了,此人连刚才与我比试也不敢!”

    “只是不敢,并不是不能,不是么?”宋涛望着一脸焦急的范性,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在火光的照耀下,眸子变得愈发的明亮起来。

    范性无言以对。他深深的望着眼前这男子,忽然想起朱泙漫短暂离开的时候,宋涛说“他一定会回来的”那句话,脸上曾出现的笃定神色,与此时的模样是何其的相似。

    难不成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范性心中忽然升腾起了这样的念头,眼光不经意间接触到了宋涛的眸子,那里面清澈如水,仿佛能倒映出人的倒影,范性似乎能从影子的脸庞上看到一份惊慌失措的神色,不禁迅速的低下了头,久久没有抬起…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河西郡的土地上时,一辆马车在晨光的沐浴中晃晃悠悠的踏上了漫漫长路。

    只不过原本只载有两个人的马车上,又多出了一个高大彪悍的汉子,使得本来轻松惬意的旅程平添几分变数。无他,只是坐在车厢内的宋涛不时能听到马车轴承上传来的剧烈摩擦声,而那匹可怜的马儿连喘息声似乎都变得剧烈了许多。

    望着满不在乎的朱泙漫,宋涛只能暗自祈祷这辆马车能够坚持驶到栎阳,而不要在中途出现马车散架或者累死马匹的事故,若是到了那个地步,只怕众人就要欲哭无泪了。

    车厢内,宋涛小声的和朱泙漫说着话,对于自己这个门客,他是有很大的好奇的,这些好奇更甚于他对所谓的屠龙之技的好奇。

    “你说你家曾有千金之资,全部都被你拿去学这屠龙之技了。”宋涛睁大了眼,看着朱泙漫,开口道。“那你学了几年才将这武艺修得大成。”

    “我算算。”朱泙漫掰着手指数了半天,这才答道,“学了三年吧。”

    “三年?”宋涛一听傻了眼,“你三年就学会了屠龙之技。”

    “嘿嘿,师父说我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所以学什么武艺都来得都很快。”朱泙漫嘿嘿一笑,开口答道。

    宋涛只感觉到脑门上有几股黑线在跳跃,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耳熟呢,没好气的补了句:“你师父传授武艺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你我二人有缘,这里有本屠龙秘籍卖你,以后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

    “这倒没有。”朱泙漫搔搔头,看了宋涛一眼,轻声道,“先生,这‘维护世界和平’是什么意思啊?”

    “不明白就算了。”宋涛挥挥手,懒得理他,想了想,又开口道,“那你师父姓甚名谁,你可知道?”

    “我师父姓支名离益。”对于自己师父的名字,朱泙漫还是了然于心的,因而一口便说了出来。

    “支离益。”宋涛沉吟片刻,确认自己前世没有在书上听说过这个名字,想来是个不出名的人物吧,饿,或许说他是个神棍还要更适合些。

    两人又不着边际的聊了半晌,说的大都是这朱泙漫的往事,后来说着说着便谈到了朱泙漫背负的那把大刀,宋涛要求要看看。朱泙漫迟疑了片刻,终究是认清了自己是要在人家手下长期打工的本质,于是还是将自己的屠龙刀取下,递给宋涛。

    宋涛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入手很沉,大约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但这刀比想象中要沉得多,差点没拿起来,他这才想起,青铜要比黄铜之类的金属重得多,枉费自己前世学了这么多年的化学,现在全还给老师了。

    好不容易拿稳了这把屠龙大刀,宋涛开始细细打量起来。刀为十八般兵器之一,九短之首。而宋涛知道在战国时期,最主要的兵器是剑而不刀,不管是单兵作战还是集团作战,刀都不是首选的兵器。因为在战国时代,青铜刀质地较脆,缺少韧性,劈砍时容易折断。与同时代的铜剑相比,刀的做工粗糙,形体笨拙,远不如铜剑精巧锋利。刀的流行是在两汉时期,因为那个时候中国的炼铁术大大的进步,钢铁的问世,使得刀的制作工艺得到改善,形制上刀身加长,并且已有专门的战刀和佩刀之分。佩刀讲究式样别致,镶饰美观;战刀则注重质地坚韧,作工精良。

    而且在当时诸国战争中,兵车已渐渐退出战场,取而代之的骑兵队成为作战主力。对于骑兵交战,单纯的刺兵器已经不足以发挥效力,所以擅长劈砍挥杀的钢刀便越发的重要。

    不过,宋涛看着手中这柄青铜大刀,并不算长,大抵只有一尺半的长度,因为太长的话刀体便更加的脆,容易折断。刀背微弓,刀脊厚实,刀刃锋利,刀柄首端呈扁圆环形。

    宋涛啧啧赞叹了两句,将刀递还给朱泙漫,朱泙漫小心翼翼的将刀背负在身后,然后朝宋涛咧嘴一笑:“这刀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师父过世的时候,其他东西都没有留下,就只给了我这把刀。”

    “所以你这刀无论如何也不舍得卖?”宋涛瞥了他一眼,开口问道。

    “嗯。”朱泙漫点了点头,看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宋涛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异色。

    俄而,朱泙漫又开了口说道:“也是师父让我下山的,他说他死了之后,我生活肯定没有着落,所以让我下山去做人的门客,至少可以混个温饱。”

    “你师父还说了什么没?”宋涛直愣愣的望着他,问道。

    “好像没了。”朱泙漫想了想,有些迟疑的答道。

    “那你怎么会想到要来当我的门客呢?”

    “我看你不是有马车么,爹告诉过我,有马车的人非富即贵,所以…”朱泙漫搔搔头,瞥了宋涛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

    宋涛白眼一翻,暗道:非富即贵?但愿我此行去到了栎阳,能承你家老爹的吉言。

    那朱泙漫嘴唇微张,似乎还想要说点什么,却听见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朱泙漫,你给我出来!”

    宋涛和朱泙漫两人同时微微一缩头,面有惶恐之色。不过沉默了会儿,宋涛将怜悯的目光投向身边的朱泙漫,毕竟人家点名指姓要的是他出去。

    但见,朱泙漫哭丧着脸掀开车帘探身出去。那个一惊一乍的声音复而响起:“磨磨蹭蹭的做什么!换你来驾车!”

    然后,只见范性一脸愠色的钻入车厢内,宋涛赶紧往旁边挪了挪,将羊皮垫子给腾了一大半出来。

    范性只乜了他一眼,也不道谢,直直的便坐了上去。看他不开口,宋涛反而长吁了一口气,不过须臾范性便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的站起来,一屁股坐到离宋涛最远的地方。

    宋涛小心翼翼的看了范性一眼,不知为何,从早上启程开始,这位仁兄的心情就不怎么好,无缘无故的发了好几次脾气。弄得现在宋涛和朱泙漫看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宋涛对范性的变化感到很是诧异,前两天一路上自己和他都还是有说有笑的,甚至闲暇之余还会讨论这天下大势,那时看起来此人并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孰料…

    思虑及此,宋涛不禁摇着头叹了口气,不过他马上便感觉到一道杀人的目光投向自己,眼角的余光瞥见范性正瞪着自己,仿佛想要在自己身上剜下一块肉一样。

    宋涛迅速收敛起脸上的神色,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只听范性冷哼一声,缓缓将头转向窗外,仿佛是在看车外的景色,宋涛拂去额头上的一滴冷汗,撇撇嘴,也将目光投向远方。

    不多时,一条宽广的河流映入宋涛的眼帘,他便知道马车已经进到了秦国境内了。

    若是非要给战国时代的秦国找两个标注,那么渭水和函谷关绝对是不二选择。假如说函谷关是阻挡六国侵略秦国的生命线,那么渭水就是滋养秦人的母亲河。只不过函谷关如今还在魏国手中,所以此时的渭水便可以称为如今秦国的象征。

    渭水是黄河的第一大支流,不仅流域宽广,而且所过之处地形地貌也不尽相同,山地包括横贯陕甘的秦岭山脉北坡及六盘山、陇山,断陷盆地包括关中冲积平原及黄土台原,黄土高原包括陇东、宁南、陕北的高原沟壑及丘陵沟壑区,而河源至宝鸡峡出口,河道狭窄,川峡相间,水流急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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