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点点星光璀璨,皎洁的月光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

    翚族部落的大营主帐中,丝竹管弦之乐偶尔夹杂一阵大笑之声传出,若非帐门左右树立的两杆代表着翚族部落的五色山鸡大纛,还真会让人误以为遇到了流落在戎狄的诸夏贵胄。

    帐中灯火通明,戎王正在设宴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为了招待这些贵客,戎王还特地把他从中原俘获的战利品——女乐二八,招来助兴。

    要知道这女乐二八,戎王可是视如珍宝,等闲难得一见,除非是打了大胜仗,戎王才会在庆功宴上招来助助兴。

    毕竟,这女乐二八可是来自中原的稀罕物,据说只有中原的大贵族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在戎狄,这样的高级享受自然也就只有戎王有资格独享。

    此时,戎王居于上首,对着申生极为热情的道:“太子能来我伊洛国,本王实在欣喜,太子乃中原贵宾,平日习惯或许与我伊洛国大有不同,太子骤来,本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招待太子,幸有之前曹伯向本王乞和之时献上的女乐,本王于中原之事也不甚知晓,也不知太子可还满意?”

    申生还能怎么说,总不能告诉戎王,您老人家被曹国那些人给骗了吧?

    二八其实就是二佾,总共两排,一排八人,周礼所谓士用二,说穿了二八女乐只不过是中原普通士阶层的待遇罢了。

    申生这还真是头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承蒙贤君厚爱,申生感激不尽,谨以此爵,祝贤君万年。”申生面不改色的举起酒爵,向戎王祝寿。

    戎王很是高兴,其他戎族部落的首领同样很高兴,哈哈大笑,一时气氛却也变的热烈起来。

    戎王饮尽爵中酒,趁着这股热乎劲,接着笑道:“蒙太子不弃,择小女为妻,本王甚是欣慰,小女虽非中原之人却也曾游历中原,粗通中原之事,当不至于辱没太子,太子既入本王之国,本王岂敢慢待?本王欲以伊、洛河上游之地为太子之牧羊地,不知太子以为如何?”

    什么以为如何?这摆明了是要强按牛头喝水,让申生承认万舞是他的正妻,当然了,承认的价码也开出来了,就看申生愿不愿意接受了?

    还没等申生开口,魏犨便想要替申生回绝,不过,却被申生瞪了回去。

    戎王这个人不愧是能够打服伊洛诸戎的人,真不简单,一手挥舞着大棒,一手提着萝卜。

    申生要是说他不可能以万舞为妻,保证戎王立马就会翻脸。

    只能说戎王对诸夏博大精深的文化不怎么了解,比如历史上重耳的正妻就不止一位,未流亡之前的就不说了,流亡途中所遇季隗、齐姜、辰嬴皆是重耳正妻,而最后辰嬴之所以能够在重耳返国之后成为晋文公夫人,那完全是因为秦国在重耳的返国过程中出力甚大。

    说到底,婚姻不过是利益的结合而已,未来的事现在还未可知,何必着急着拒绝呢?

    如今戎王开出的价码又如此诱人,伊水、洛水上游一大块地近成周王畿,水草丰美之地,不拿白不拿,到嘴的肥肉不咬一口,实在不是申生的作风。

    不是有个哲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申生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付出一些代价,就想得到一些东西,世界上哪有这等好事?

    他在秦国的教训还不足引以为戒吗?之所以能够不劳而获,那或是因为别人另有所图。

    戎王这种赤裸裸的交易,反而让申生更加放心。

    “贤君说笑了……”申生气定神闲的道。

    此言一出,戎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了,在坐的其他戎族部落首领脸色也微微一变,只不过是暂时引而不发而已。

    而申生却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人心中是何想法,他接着道:“贤君之女,诗礼兼通,贤惠温良,宜室宜家,申生不过是落难公子而已,说起来却是申生仰攀了,能得贤君之女为妻已足矣,何敢多求贤君之地?愿贤君更虑之。”

    戎王闻言,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舒展开来,心说申生真不愧是中原君子,谦虚有礼,远非他们部族之人可比,于是大喜道:“太子切勿自谦,本王话以说出,岂有收回之理?况且太子若无安身之地,本王心中难安,太子勿复再言。”

    申生迟疑片刻,不情不愿的说:“既然如此,申生谢过贤君美意。”

    “如此甚好,来,本王敬太子。”

    ……

    宴会结束,离开戎王大帐,魏犨便迫不及待的上前道:“太子晋国宗庙所恃,身份高贵,岂可妻之以戎女?”

    “虽不欲,岂有词焉?”申生反问道。“我所以入伊洛戎之地,乃是为士卒寻一安身之地,彼伪王既许,我自无不受之理,且来事尚未可知矣,子又何须如此着急?”

    先友亦附和道:“太子之言是也,而今我等身处伊洛戎地,彼时若太子拒绝,我等必不免矣!”

    魏犨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

    事实确实如此,在人家的地界上,他们这些人哪有任性的资格?

    寄人篱下,不外如是。

    申生能有这个待遇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而且这事可大可小,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有先例可循,别忘了现在的晋侯夫人是骊姬,骊姬不也是出自戎族么?

    说到底,魏犨这是诸夏正统的思想在作祟,诸夏贵族可以纳戎狄之女,图个新鲜嘛,但是却不能立戎狄之女为正妻,因为正妻就意味着嫡子,如此一来岂不意味着诸夏的高贵血统不再纯粹?

    这大概就是一种原始的夷夏之防的观念,像管仲所说的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就是这种原始夷夏之防观念的代表。

    夷夏之防这个观念有必要吗?有,因为这个观念有利于团结诸夏共同抵御戎狄的入侵,但是,却也不能矫枉过正。

    魏犨此时就有些钻牛角尖了。

    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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