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要怪只怪他们这个地方太偏僻,运气不好惹怒了天,所以才不下雨。不像其他地方,据说是吃得饱饭的,不用靠上面救济。
    就算上面有救济粮下来,也是一时救急的,撑不了太久,还得靠队里自己想办法。但队里的情况实在不景气,加之大队长也……
    方秀英越想越气。这些个城里的小知青,尤其是今年刚来的那几个,最是喜欢嚼舌根。她记得有个叫啥琳琅的,老爱说她家小杏儿的坏话。还有一个姓陆的,把她家长乐勾得魂都没有了。
    程远征索然无味地吃着饭,对他们说的不感兴趣。
    王晓花看到他这样,心里有些不爽快。她突然放下筷子,看着方秀英。
    “妈,你腰还没好不能去上工,要不找个人补上?不然队里的人该有意见了。”
    方秀英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谁敢有意见?你给我说说谁敢有意见?!”就是她那个当大队长的老弟,都不敢拿她咋样。而且她又不是故意躲懒不去的,让她在家里待着,她还不习惯呢。
    “妈,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工分被扣了……”王晓花又道。
    扣什么都不能扣工分,这关系到分粮的多少。黄秀芹脸色一变:“妈,下午我跟老队长说一声,你的那份我帮你做。”
    大嫂都表态了,赵建成顿时觉得没面子,也赶紧道:“我和大嫂都会帮妈做的。要实在不行……让长杏去顶着。大姑娘家的,也不能成天在家里吃白饭。”
    话一出口,似乎想到什么,对上方秀英冰冷的眼,他道:“……长乐也去。”
    一心吃饭的赵长乐不知道咋说到她了,咬牙道:“爸……我肚子痛,去不了。”
    说罢边捂着肚子边吃饭。
    程远征的目光越过赵长乐落在方秀英的脸上:“奶,我替你去。”
    瞧老人家还有黄秀芹两人都要开口说话,他把筷子一撂:“就这么决定了。我在家太无聊了,想去田里交交朋友。”
    这个理由让人没法反驳,方秀英思索一番道:“秀芹,那你多带着点小杏儿。要实在不行就回来,我再过几天腰就好了。”
    “妈,我晓得。”
    赵长乐没想到赵长杏这么干脆地就答应了,心里顿时就生出了一股危机感。交朋友。。。难道她要去找陆知青交朋友!?
    “我也去,我跟小杏儿一块去!”她慌了,脱口而出。
    “你去干啥,不是肚子痛吗?”王晓花偷偷地拉了下闺女的衣摆。她闺女就是该享福的,跟着去田里凑啥子热闹。
    “小杏儿还头痛呢,她能去我咋就不能去?”赵长乐不是看不出她妈的苦心。但是,就算去了田里,她也不是一定要埋头苦干。反正干多干少都一样。她才不会傻乎乎地多做,也没有好处给她。这点她懂,她妈以前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中午的时候,黄秀芹带着俩侄女来到田间。
    毫无意外地,引起了一阵骚乱。
    老赵家的两个懒姑娘,大嫚儿和小嫚儿,居然要来挣工分?哎呦,今天的太阳明明没打西边出来啊
    不怪他们太吃惊,实在是这老赵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别人家都是紧着着男娃,女娃当赔钱货养着的。可老赵家的,真真是把几个女娃养得像地主家的大小姐似的。不用做家务也就算了,还不用下地挣工分。是以老赵家的三个女娃,是村里皮肤最白的长得最标志的。
    按理说这样,赵长杏如今年纪也到了,村里说亲的人应该踏破门槛,可是大家都不敢啊。先不说她懒,就说她妈的娘家省城的余家,那是被“批斗”过的,成分很不好。谁要是娶了她,还不是要被扣上资本家的帽子?那是走到哪里都要受人唾弃的!
    村里的其他女孩子,却都巴不得有方秀英这么一个奶奶。亲奶啊,绝对是亲的!这年头,大家都重男轻女,唯独方秀英是反着来的。二儿媳妇带来的那个拖油瓶,供!供她上高中!大孙女不用挣工分,在家待着!二孙女也不用挣工分,也在家待着!
    方建国看到这俩小祖宗,听着黄秀芹说她们要来替他老姐上工的话,头就开始疼了啊。
    老姐啊,又要折磨他了。
    “小杏儿和乐乐都两三年没上工了,我就不安排太重的工作了。”方建国指了指:“你们俩和那些知青一块,割麦子晒麦子。”省得在这里拖累大人干活。
    程远征拿下草帽,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啥也没说就往那边田里去。
    她这一摘下帽子,露出了那张精致小脸上的短头发。
    刚才大伙都觉得站在长乐身边的人冷冷的,这会儿人露出真颜,他们惊呆了。
    “这不是他们家大嫚儿!”
    “秀芹,秀芹啊,你家啥时候来了这么个人?”
    “对啊,这谁啊?”
    “我瞅着像你大侄子长林,但他这会儿不是在县里的造纸上工作吗?”
    “是男是女?”
    “……”
    黄秀芹在心里感叹,婆婆真是料事如神。要是往常,她被这么七嘴八舌地问,还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想着婆婆教她的话:“你们跟我讲笑话呢?这不是我们小杏儿吗?咋还认不出来了?”
    大伙震惊,眨巴眨巴眼睛:“她咋把头发剪了?”
    “不剪还干啥,难道留着造孽啊。我们小杏儿上次进城,就是因为头发太长了,被风吹得给闪了眼睛,一个没注意就被人撞到了头。她这才把头发剪掉的,说再也不吃头发长的亏了。”
    众人不由感慨,这得多差的运气,能被头发闪到眼睛?!
    这一片有男知青和女知青。
    程远征懒洋洋地打量了一番他们在做啥,只一遍就看懂了,晒麦子呗。
    抽出一只插在侧兜里的手,他下意识地走向男知青扎堆的地方,站在了一个人旁边。这人看着有点眼熟。
    被她占据了最佳位置,赵长乐不高兴了:“小杏儿,队长是让我们去女知青那里的!”
    “要去你去。”程远征才不耐烦去那里,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站在同类这里,全然忘记了性别。
    赵长乐急道:“你还要不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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