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昱霖即便心里再不喜,已经把赵长乐打入黑名单了,但是嘴上他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觉得就算他不说,别人也懂。
    可赵长乐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更加粘他。
    这就让他憋屈了。
    赵长乐终究不是他的雅典娜。
    当然,陆昱霖心里认为,这村里的人都和赵长乐一样,是世俗凡人,没有一个人了解他。
    就像当初他问赵长乐,你孤独吗?
    赵长乐就道,偶尔孤独,我讨厌孤独的感觉。
    讨厌孤独,她居然会讨厌孤独!陆昱霖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他心里的答案是,孤独使我快乐。
    他爱惨了孤独。
    大家都出门了,上工的上工,处对象的处对象,只剩程远征一人。
    想着要去后山走一遭的,不过头发还没扎。
    透过镜子,程远征看到自己把头发撸了撸,胡乱扎起,但怎么看都不满意。
    他烦躁地皱了皱秀眉,镜子里的人浑身上下顿时连头发丝儿都被戾气沾满了。
    剪头发!必须剪!
    寻了把剪刀来,他用手在自个脑门上比了一下,耳朵上的这个位置正正好。
    重新将一头又黑又亮的青丝撸好,分成两束,先用手固定好右边的,锐利的刀身逼近乌黑的长发。
    只听得“咔嚓”一声,一截青丝无情地掉落在地上,再“咔嚓”一声,另一边的青丝也被残忍地抛弃。
    程远征左看右看,嘴角微扬:“没有剃刀,不然老子剪光头,会更漂亮。”
    他把地上的头发扫成一堆,脚刚踏出房门,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赵建成背着方秀英,步履匆匆,身后跟着脸色苍白的黄秀芹赵长华和面色如常的王晓花赵长乐。
    “奶!”程远征看到趴在赵建成背上的老太太,眸色一沉,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黄秀芹道:“你奶上工的时候不小心闪着了腰,别太担心,看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医生说这是轻的,好好休息,四五天就能好。”边说边抬起头,咦!???
    “杏儿啊,没事。”老太太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那么一下,确实没缓过劲来,但真的没啥大碍。
    “我真没……杏儿啊!你的头发咋了!!”
    方秀英高分贝的嗓音直冲赵建成的脑门,赵建成身子一抖,下意识地厌烦地看向赵长杏。
    其他的人也齐刷刷地侧头看过去。
    “……”
    “!!!!!!!”
    “???????”
    “!!!!!!!”
    面前的少女,原本一头齐整的头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只到耳朵的短发。
    其实程远征是想剪到耳朵上的,但是工具不够,没法只能弄到这短度。
    十六岁文静秀气的女孩,似乎一下子高了很多,脊背挺得直直的,整个人干净利落。
    “我的天!”刚才闪到腰时没哭,这下方秀英是实实在在地哭了。
    “噗嗤!”赵长乐没忍住,笑得歪了嘴:“小杏儿,你疯了吧……你把头发剪得这么丑……”
    王晓花幸灾乐祸,也要取笑几句,没想方秀英立刻吼:“嚷嚷啥!”
    赵长乐太开心了,也没在意奶奶。以前她总觉得赵长杏比她好看,以后嘛,再也不会了。她从来没见过女孩子留这么短头发的,就跟个男孩似的。今天在陆知青那里受的气一下子没了。
    其实小黄的腿不是她包扎的,她本来还担心被揭穿。但赵长杏并没有找陆知青明说,她就将计就计了。
    “小杏儿,你到底发生了啥?”黄秀芹心痛地问。头发剪了也就算了,下方还跟锯齿似的,坑坑洼洼的。
    “都别看了。”程远征手一挥,“进去再说,我奶要紧。”
    他本想直接骂句看个屁的,但是对上其中几双关切的眼睛,他:“……”
    这家人……老是用苦肉计对付他。
    老太太被放在床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她拉着孙女儿的手:“杏儿啊,现在能说了?”
    程远征随意道:“奶,天太热了,夏天都快到了。这头发就像衣服,一年四季都不同。夏天薄,冬天厚。夏天凉快,冬天保暖。”
    “……”一向挺能说话的方秀英……。
    赵长华眼睛一亮:“小杏儿,你说的对。夏天的时候我也热,我巴不得把头发全部剃掉!”
    黄秀芹拍了他的脑门一下:“要出家我不拦你,还能给家里省口粮!”
    对上赵长杏就是春风化雨:“小杏儿,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女孩子留头发,都是为了好看……你看像长乐那样。”
    赵长乐巴不得赵长杏一直留短发呢,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大伯母,我觉得小杏儿这样挺好看的。小杏儿脸小……”
    这么一说,黄秀芹猛地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细细地看着她侄女。
    乍一看是挺别扭,但这厢看下来,小杏儿脸小,身形纤细,头发安静地贴在脸颊两侧,倒有一种和寻常女孩子不一样的气质。她记得以前听弟妹讲过,城里的女学生很多都剪短发。这样她就想到了下乡的知青,个个的留着长发,有些小资做派,就没那种气质,难怪被下放到村里。对弟妹说过的话,黄秀芹是发自无脑的深信不疑。
    “妈,是怪好看的,有读书人的气质。”
    王晓花在心里呸了声,都不考大学了,读啥读书人。
    “真的?”方秀英震惊过后,冷静了不少。她看着自己的孙女,好像…真的…越看越好看。换了个发型的她,简直焕然一新。
    程远征熟练地摸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啊啊啊啊啊!
    “……我回屋了!”转身加快脚步。这家人,动不动就肉麻人!
    赵建成等人很快又去上工了,中午回来的时候都是一脸菜色。
    赵建成边吃饭边向方秀英叹气:“妈,我听一起上工的几个有关系的小知青说,今年救济粮可能下不来,过年时可能没有猪肉分,这段时间咱们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从去年夏天到现在,这个地区就没下过雨,东宫生产队的产量很低,去年的收成比报上去的数少,不够的还是从村民的口粮里倒贴上去的。今年依然大旱,大伙都怕遇到去年那种情况。产量低收成不好,能分给农民的东西肯定少。而家家户户的主食吃得差不多了,连杂粮红薯干也快吃完了。况且每家每户的自留地是不允许种植蔬菜的,只能种杂粮如土豆、绿豆,能吃的东西更少了。也不知道秋收后上面会不会发“救济粮”救急?
    秋收离他们还很遥远,只求别在盛夏被热死。
    “狗屁!”方秀英拍了下桌子:“你们别听那些个知青乱说,救济粮不放下来,咱老百姓要咋过日子?主席是不会让咱们饿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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