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有着一流的遮光度,但留下了一条缝隙,光线由明到暗地漫进来。
    适才,是郝知恩推开金天:“窗帘……”
    说是推开,金天被解开了四颗纽扣的白色衬衫却被郝知恩一双小手攥得死死的。他轻笑,呼吸羽毛般拂过她的颈窝:“我马上回来。”他拖泥带水地离开她,去拉窗帘。没有了他的庇护,她没着没落,打了个寒颤,脸却更火辣辣的,刺溜钻进了被子。他
    长臂一挥,窗帘一下子从左到右展了开,却因为力道太大,在尽头又被反弹了回来,也就留下了一条缝隙。
    无伤大雅。他
    顾不上再慢悠悠地去解纽扣,一把将白色衬衫从头上蜕了下来,在回到她的身边之前,先去扭开了一盏床头灯。
    下一秒,郝知恩一条纤细,却孔武有力的手臂从白花花的被子中伸出来,飞快地关了那一盏床头灯。
    金天再开,让昏黄的光镀在他的上半身上:“不看,不觉得可惜?”他
    不是自以为是的人,偏偏就喜欢逗弄郝知恩。之
    前,他便不止一次吹嘘他的行情,还说交往过的女朋友都是校花级的。现在也不例外。他知道他的身材不坏,劲瘦,却也有料,即便是他自己看不到的背肌,每每去游泳,总有异性跟在他身后大饱眼福。偶
    尔,也有同性。
    而现在,他就是要将郝知恩迷得团团转,她说他胜之不武他也无所谓。
    却不料,郝知恩再关:“你当我自卑好了。”
    郝知恩此言不假。哪怕,客观讲,三十一岁的她从皮到肉甚至比做了妈妈之前更胜一筹。但自卑这东西和客观无关,是一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自我。
    感情这东西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会让自己渺小。郝
    知恩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欢爱,本以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过是做些成年人的情到浓时和各取所需。而现在,她甚至想到等他和她分了手,多年后,他将她忘记,却记得她小腹上的一道妊娠纹。可那一道浅褐色明明是要火眼金睛才看得到了。总
    之,她想到最伤怀的结局。
    幸得金天没再管那一盏床头灯。
    “郝知恩,你可是我抢来的一块宝啊。”他钻进被子,连同她的头蒙上,让二人陷入肌肤相亲却谁也看不到谁的黑暗,“你说你自卑,不是否定你,是否定我的审美。那可是我吃饭的家伙,是最不容质疑的。”后
    来,郝知恩有偷偷掉眼泪。都
    说喜欢一个人,是喜欢和他在一起时自己的样子。
    郝知恩便是如此。她便是喜欢和金天在一起时她自己的样子。像是万花筒的转动,像是从面包中流淌出的夹心,像是曲径通幽的那一条曲径,她觉得她是活的,连偷个懒都是人之常情的。
    而她不知道的是,金天也有掉眼泪。他
    洒在她背后的除了汗水,也有眼泪。他一直觉得她好,好看,又拼搏,以一种看似从容不迫的姿态上着刀山,下着火海。直到这样抱着她,他才觉得她太瘦了。他说她是他抢来的一块宝,这一个“抢”字却并不算恰如其分。他
    赢章林森、赵士达,以及任何一个男人太多了。
    当没人想去保护她这样一个女人,当没人对她又怜又爱,只有他。只
    有他想去接住在谢幕后摇摇欲坠的她。
    一小时后,金天先离开,他下午还约了个律师。
    即便不堵车,他也至少会迟到十五分钟了。在
    金天之后,郝知恩开车回了乐享集团。两
    小时后,她在洗手间发现她衬衫的纽扣扣了个张冠李戴。即便下摆扎进了裙腰,也不可能没有其他人发现。走出洗手间,她一直溜着边儿。
    真是丢了大人了。
    塑料花奶茶店。
    许歌声没有就“谁上了谁”的问题对郝知恩穷追猛打,毕竟,金天这一头驯鹿被她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当了战马了。
    而且是那种快要战死沙场了的战马。
    她上前,一手揪开一个:“你们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小树得了便宜还卖乖:“叔叔比爸爸差远了!”大
    树附和道:“对,差远了!连马叫都学不像!”
    顿时,许歌声一怔:“爸爸有让你们当马骑?什么时候的事儿?谁教你们这么说的?他在外面骑狐狸精还骑不够呢,谁还顾得上你们?”郝
    知恩狠狠掐了许歌声一把:“你别嘴上没个把门的。”“
    爸爸一直都有陪我们玩骑马打仗啊!”小树理直气壮。
    大树又附和道:“还有高科技战役和外太空探险!”
    连许歌声都不知道的事儿,郝知恩自然更不知道。据
    许歌声说,曹一逊在家的时候,不是抱着电脑,就是手机不离手,跟大树小树说的每句话都不超过五个字。所以,郝知恩才说他们是“丧偶式育儿”。可要照大树小树的说法,或许……曹一逊是当许歌声大包大揽,才退居二线?当
    许歌声不在家的时候,他也是个称职的爸爸?哪
    怕,他曾疏于儿子们的学习,却不曾吝啬于对他们的陪伴。说
    话间,大树小树悲从中来:“我想爸爸!”女
    扮男装的克里斯托夫——也就是赵唯一呆若木鸡。
    金天知道大事不好了,便要带赵唯一避避风头,却还是来不及了。赵
    唯一像是幡然醒悟,用头猛撞了金天一下,跑去和大树小树抱作一团:“我也想爸爸!”
    转眼间,三个孩子哭作三个泪人儿。许
    歌声乱了阵脚,眼圈一红,自言自语道:“一群小白眼儿狼,认贼作父!”
    为了不越帮越忙,金天给郝知恩使了个眼色,便先离开了。他
    连行头都没换,像一头驯鹿骑着摩托车,倒是给路上的行人送去了欢声笑语。在
    向郝知恩迈出最后一步之前,他便知道此后的困难重重,也曾掂量每一道难关的难度系数。最难的,便是赵唯一。要知道,那小东西的手里握有的可是“一票否决权”。
    另一厢,郝知恩和许歌声将三个孩子拉开,也就作别了。这
    个节骨眼,逐一击破才是上上策。
    将赵唯一安顿在后排,郝知恩钻进驾驶位,从中央后视镜中冷冷地望着她:“太没礼貌了!金天叔叔的驯鹿是给谁演的?才给buddy买的罐头,你还想不想去喂了?”望
    着赵唯一红通通的双眼,郝知恩不是不揪心的,但话不能松,松了,金天便再无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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