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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左章恒领着李巧去到仰止斋。

    李巧一路走来,看到东跨院里碧绿欲滴的翠竹不由啧啧称奇。

    天寒地冻的,没想到这临州的左府里,竟还有这么一大片鲜活的竹子,真叫人大开眼界。

    到得书房,李巧先给左章恒拉开椅子让他坐下,方恭敬行礼:“清静见过伯父,伯父最近可好?”

    左章恒施施然受了他的礼,挥挥手叫一旁的程管事退下去:“清静有心了,老夫自是大好,可你怎地会护送公主来临州?可是朝中又起波澜?”

    李巧坐到他对面,面带苦色:“伯父心中自有沟壑,您想必早就知晓,陛下先立德王,后整修东宫会带来多大的风浪。”

    左章恒抚须叹息:“陛下正值壮年,想大展拳脚励精图治之心可见一斑。这些年来,大康愈发平稳富饶,想必他心里又动了心思啊。”

    李巧对此并非一无所知,可有些话左章恒说得,他却说不得,于是只能苦笑不语。

    “要攘外必先安内,陛下这些年忙于处理政务,对后宫的关注难免少了些。如今皇后娘娘有孕,世宁公主又……”

    说到此处,左章恒眼神一闪,看向李巧:“清静贤侄,你一路护送公主,观公主为人如何?”

    李巧微愕,随后毫不犹豫道:“公主金枝玉叶,岂容清静置喙。”

    左章恒微微一笑,知晓他做人谨慎:“虽然滴儿没有明说,老夫却不是睁眼瞎,世宁公主有心争储,老夫岂能不知?”

    李巧面色微赧,这么多年暗卫做下来,谨慎与警惕早已烙印在他骨血中,适才的场面话却是自然反应。

    他拱拱手:“伯父清风霁月,倒叫清静自惭形愧。”

    见左章恒并无怪罪之意,沉吟道:“清静初时只觉公主天真烂漫,却是有些不着调。初闻此事颇为惊异。此番公主离宫,陛下命清静沿路护送,接触下来倒叫清静刮目相看。”

    “哦?”左章恒笑意渐深:“如何个刮目相看法?”

    “世宁公主知进退明是非,实乃大智若愚之典范。于小事见微知著,于大事杀伐果决,最难能可贵的,她虽年幼又是女儿身,却比男儿都大度豁达,若为帝王,当为明君。”李巧言之凿凿。

    左章恒抚须,点头称赞:“清静所言不假,说句逾矩的话,公主殿下也算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一直都为她的女儿身份引以为憾,只是她向来生性散漫随心所欲,也不知怎地突然动了这心思。”

    李巧轻叹:“可即便如此,自古女子地位低下,她纵身为当朝长公主,若真要走到那一步,实在路阻且艰。清静本不想卷入这些事端,可左二……不,左六小姐似乎十分看好她,故而……”

    “滴儿?怎地此事还与滴儿有关?”左章恒皱眉打断。

    自己这个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大事小事哪哪儿都有她?!

    李巧愕然,难道这事左太傅竟然不知?

    左章恒烦躁地挥挥手:“罢了,横竖这个女儿老夫是管教不了了。”

    李巧讪笑,不知自己算不算无意中卖了左滴一把,转移话题道:“清静此番一是保护世宁公主周全,二是传陛下口谕给伯父。”

    听闻有陛下口谕,左章恒面色一肃,站起身来抖抖衣袖,恭敬将腰深深弯下:“老臣恭迎陛下口谕。”

    李巧起身上前将他托扶:“陛下说了,只是闲谈之话,伯父无须如此。”

    左章恒板着脸:“礼不可废,还请李大人传下口谕。”

    李巧听见李大人都出来了,只得作罢,站直身子清清喉咙,肃然道:

    “传,陛下口谕:太傅之老父若身体无恙,着即刻返京。若不幸归天,朕虽感太傅之痛,但请夺情。太傅乃国之重器,朝堂镇石,朕之刚愎自用,心中既惭且疚。望左师原谅学生之过错,回来,帮帮学生。”

    左章恒起初只是听着,到心中既惭且疚之时身体已不由自主微微颤抖,直到最后那学生与左师的称呼,和从李巧口中转述出来的“帮帮学生”四个字,他猛地抬头,虎目含泪,颤声道:

    “老臣何德何能,竟让陛下如此相待?老臣领谕,即刻返京!陛下以国士待臣,臣必国士报之!”

    李巧亦是眼眶微热,很久之前尚是暗卫的他,早知晓圣上对左家起了忌惮之心。他亦是一路眼看这被无数人传为佳话的师徒二人,从亲密无间到渐生隔阂。

    本以为左家最后免不了覆灭下场,谁料左章恒率先敞开心扉甘愿归隐,一举打破圣上心结。

    直到现在,君臣找回曾经的师徒情分,重归于好。百姓不会失去这位顶顶好官,朝堂不会继续那般乌烟瘴气迎回这位主心骨。

    左滴不会知道,萧贞不会知道,康帝与左章恒更不会知道,今日这一幕,对李巧产生了多大影响。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信念坚定,清楚明白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要成为左章恒这样的官这样的百姓之福音、朝堂之基石、帝王之臂膀!

    领完陛下口谕,左章恒顾不得再与李巧寒暄,他匆匆唤过下人,命整理行囊,即刻启程。

    李巧呆若木鸡,半晌才回神,急忙劝道:“伯父何须急在一时?没两日便是元旦,不若陪家人过了元旦再上路也不迟,想来陛下亦不会怪罪多耽误这几日。”

    左章恒严肃道:“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既然陛下下达口谕,那定是事态紧急。元旦每年都能过,父亲必会支持老夫的决定。”

    李巧无话可说,可他刚将公主送到临州来,左章恒反倒领着家人走了,这算怎么个事?

    又听左章恒继续道:“老夫决议自行回京。世宁公主此时离京,想必一时半刻不便回去,老夫家眷便留在临州陪伴公主。待长平稍定,再劳烦清静将她们送回京中吧。”

    李巧见左章恒主意已定,多说亦是无益。见他既然将事情都想到安排好,便应下称是。

    下人出去传话给杨氏等人,左章恒与李巧就朝中目前形式又说了阵子话。

    自左章恒离京后,陆兴邦再不是从前的低调国丈,大开中门迎到访官员,小小的陆宅,来往的官员数量竟堪比小半个朝廷!

    更有甚者,已有官员上奏妄图试探陛下口风,奏请立德王为储君,虽被驳回却已是个不小的信号。

    左章恒时而皱眉时而低吟,心中飞快做着盘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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